第十一章 牛强在度日如年中煎熬着,白天,他强作笑颜,可那笑,如一潭湖水,水面上 流光溢彩,水深处,却暗涌着无奈和晦涩。一到晚上,他这棵原本笔直的大树,似 已干枝如虬,快要轰然倒伏下来了,这是牛强吗?不是,这是猥琐的牛强,虚伪的 牛强,戴着假面具的牛强,没有骨气的牛强,窝囊!卑鄙!人,不能这样活着!牛 强的心坚硬起来了,身子也挺拔起来了,他已经历了半年多的煎熬,此刻,他,终 于做出了一个果断的抉择。 他,鼓足了凛然之气,敲开了厅长的办公室,可是,冉友不在。他又来到了副 厅长何长兴的办公室。何副厅告诉他:冉友已决定调到省政协,正在省委组织部谈 话。又问:你找他有事吗?牛强一脸严肃地说我方才没见到冉厅长,我是来交代问 题的。何副厅惊讶地看着牛强。牛强就把他和尤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牛强 最后说:我宁愿自己受处分,也不能让一个有野心的人上来!我有两条请求,第一, 请求处分我并调离引三管理局;第二,建议王遥接替我当一把手。何副厅几乎是瞪 大了眼张大了嘴听完了牛强的交代的,他没想到全省水利系统号称身板最利索的牛 强,还能出这方面的问题。可他转念一想,在当今社会,物欲横流,情欲泛滥,牛 强像一处迷人的风景,年轻英俊又手握大权,招蜂引蝶在所难免哪!牛强这小子也 太傻了,有多少当官的本来是能赌能嫖能搂的“三能”干部,可很多人提了裤子不 认账,哪有自投罗网的?他沉吟片刻,心想,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呀!再说,这是一 般生活作风问题,和卖淫嫖娼贪污受贿本质不同,对这样的干部一定要保护,就态 度明朗地对牛强谈了两条意见:一,你要认识错误,汲取教训,但今后,不要对任 何人再谈这件事,到我这儿为止。二,邱权的问题,你不用管了,由组织来把关。 他又告诉牛强,组织部周部长已和他谈了话,冉友退下去他任一把手,让牛强回去 先稳当干着。可是,牛强临走时,还是坚定地说:何厅长,我还是坚决要求调离引 三,请你一定帮助我。 回到了引三局办公室,牛强马上把王遥找来,给他倒上一杯水,突然发问:王 遥,你找一个合法的妻子,在生活上严格自律,这一点能不能做到?王遥不知发生 了什么事情,有点晕头转向,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咋做不到,可——以做到, 可以做到!第二,今后少喝酒,尤其不能喝醉。王遥说:这条我已经改好了。第三, 如果我走了,你来当一把手,你能把整个身心都交给引三吗?王遥的汗已经像水样 地流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了,急切地问:你为什么要走?牛强沉默,王遥说:是不 是有人逼你?牛强说:你不要问了,没有。王遥说:第一我没有你那么高的水平, 当不了一把手。第二你不能走。第三你如果信得过我,就和我说实话,遇到了什么 麻烦。牛强使劲地咬着下唇,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忽地,仰天长叹一声,而 后,喃喃地说:我是个不合格的一把手。王遥看到,牛强的眼里有一层水蒙蒙的雾 气…… 王遥确信,牛强遇到了麻烦,很大的麻烦。王遥猛然想起来了,听说邱权去南 京大学读函授根本没去,在家死看死守半个多月,啊,明白了。又转念一想,像牛 强这样的干部上哪找去?你们都快离婚了,马上就办手续了,你先拿麦岁当诱饵, 又拿老婆当赌注,邱权你太他妈损了,好,咱们就以损对损! 没过几天,王遥在邱权办公室的床上,把正在疯狂扭动的邱权武甜甜抓了个正 着。王遥一开门就开始录像,两个人光着屁股捣蒜似的磕头作揖,王遥只说了一句 话:老邱啊,别见怪,我这也是跟别人学的。第二天,尤如惊弓之鸟的邱权恭请王 遥赴宴。酒过三巡,王遥说:什么事,说吧。邱权说了不少好话和废话,拐了半天 才说:王局,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大哥高抬贵手吧,小弟今后愿效犬马之劳。说完, 从背包里拽出来一捆大票,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慢慢地往王遥面前推了推 :大哥,小弟孝敬您的,大哥别见怪,给小弟个面子。王遥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一大 捆,就知道是十万元。王遥点上一颗烟,慢悠悠地吹出一缕清雾,声音低低地却一 字一板地说:我不缺钱,你请收回。录像放在我这,不能给你。按牛局的指示,马 上把武甜甜退回局办公室。再送给你两句话,先学做人,再学做官。说完,挺胸收 腹地走了。 王遥让司机把车开到一百八十迈,从大安市到省城一百二十公里,不到一个小 时就到了省水利厅。王遥直接就闯进了厅长办公室。冉友说:来,我正想找你呢。 王遥坐下听厅长指示。厅长说:牛强一再要求调回厅里,经党组研究同意了,从发 展的观点看,能接一把手的还是邱权比较合适,你这几年干得也不错,还要继续努 力,别有什么想法,好不好?王遥说:冉厅长,你这屋里正好有DVD,我给你带 来一盘向你汇报的录像带。说完,把U盘插上,冉友本来是坐着看的,看了一眼, 腾地站起来了,眨动的眼睛越眨越快越瞪越大,看到最后,眼珠子就快要鼓出来了。 王遥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冉友的脸,他看到厅长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又变紫,最后也说 不清是什么色了,只有几根苍虬般的青筋在额角蠕动。王遥暗暗高兴:厅长气坏了。 是啊,手下出了这样的败类干部,哪有不生气的呢。厅长一转脸,王遥就知道暴风 雨来了,可风向好像不对,果不其然,狂风挟着冰雹就砸向了王遥。冉友斜眼看着 他,说:你什么意思?王遥有点惶怵:我,我没什么意思。冉友又迫不及待地说: 都是班子成员还用这种手段吗?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干什么?和厅党组唱对台 戏呀?王遥的喉结滑动了两下,咽了两口唾液,从懵懂中醒过神来,冉友还站在那 里,可王遥却不慌不忙地坐下了。厅长,王遥说,他在办公室明目张胆地搞破鞋搞 对了,我检举揭发还错了?王遥把脸扬起来,紧抿着嘴角,满脸的不恭,满脸的挑 衅意味。冉友用眼角一扫,身体不为人知的紧缩了一下,口气立码就软了下来:我 没说你不对,我说你要讲点方法。王遥说:直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看到,这方法错 了吗?王遥扬着的脸又向上抬了一下,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冉友,冉友的眼皮 却慌乱地跳动起来,紧接着向王遥闪了一下笑脸,挺了挺胸,居高临下地说:那好, U盘就放我这吧,啊。正在这时,王遥打了一个冷颤,他知道,急需泄洪了,他慌 慌张张跑进卫生间,没等放净就提上了闸门,结果,两只手湿淋淋的,王遥下意识 地闻了闻,一股尿臊味,他顾不得洗手,慌慌张张往厅长办公室跑,一边跑一边在 心里骂自己,还他妈管大型枢纽工程呢,关键时候,连自己的小水库都控制不了, 废物!王遥一边扣着裤子纽扣,一边回到冉友跟前说,冉厅长,U盘我得拿走。冉 友说,我已经让办公室拿去存档了。王遥说,那不行,那是我——冉友不耐烦了, 终于摆出了领导的威严,说:这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省水利厅,难道还不如你一个人 可靠吗! 从厅里回来,王遥直接来到牛强办公室。牛强看到王遥就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王遥的脸上挂着诡秘的笑,压低了声音说:我去省厅了。什么事?有点个人事。保 密呀?王遥说:你别问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走不了,邱权当不了一把手。你 说了算吗?牛强扬着脸笑着问。我说了不算,事实说了算,真理说了算。王遥一本 正经的样子又接着说,兄弟,安心当你的一把手吧,别老胡思乱想了。说完,几乎 是一蹿一蹿地走了。牛强像猜谜似的目送他很远。 没过几天,冉厅长找牛强谈话。原来,水利厅长人选正在考核中,省委让冉友 再干两个月。谙熟政治的冉友深知这几个月含权量的重要性,他要做一个与时间赛 跑的好领导,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无限量的工作。他和牛强谈话说:牛强啊,我快 退了,我心里总想着你呀,你不能总在引三哪,将来肯定要上来重用,现在就得逐 渐往出拔腿。所以,把局长的工作分出去,你专做书记,再过一段时间上来当副厅 长。引三局长的位置准备让邱权来接,今天和你谈谈,你好有个准备。牛强沉默了 足有一分多钟,才慢慢地笑着说:冉厅长,是让我例行公式地表表态,还是让我说 说真话呢?冉友眨了几下眼睛说,可以谈谈嘛。牛强说了两条意见:自己调出,做 什么都行;邱权不适合当一把手,建议王遥任局长。冉友说:这是组织决定!话简 练而毋庸置疑。 又过了几天,冉友带着工作组来引三局,宣布了班子变动的决定:牛强任引三 局党委书记,免去局长职务,临时借调尼尔基大型水利枢纽工程建管局;任命邱权 同志为引三管理局局长;其他班子成员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