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董士清再被牛鹏程请进县衙前,程婉茹正在屋里收拾前些日子从院里收进来的 衣服。吴雅仙自杀后,董士清才说自己的遭遇。程婉茹不相信董士清能做猪狗不如 的龌龊事,董士清遭遇棒击,脑袋上的包好久才消。县衙的人在兰桂坊折腾了一天, 吴满银当夜把闺女葬在一块闲地里,匆匆忙忙像偷了谁家东西……程婉茹觉得蹊跷, 却说不清原委。 如今,地里的棉花已摘尽,董士清要照顾酒坊,还要紧着张罗着把堆在家里的 棉花弹成花,再准备纺织。吴雅仙被奸淫后自杀,吴满银将董士清告到了县衙,且 被唤去对质。程婉茹无心经营日月,捕快们走进董士清家前,董士清也坐在一边发 呆。 那天,程婉茹整理完衣服忽觉少了一点什么,说士清,你那件白布小褂呢?董 士清愣了好久,说问我?程婉茹喊士清就像其他妇人喊谁他爹一样很顺,看着董士 清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气,说衣服穿在你身上,我问谁? 董士清这才很正经地看程婉茹,说是衣襟上有一块油的那件吗?程婉茹点点头, 说前些天,我把那件小褂浆洗了就晾在院里,那些天急着摘棉花,夜里就没顾上收, 今天才……董士清腾地站起身,说那天我被牛鹏程唤去,他说吴雅仙留下了一件沾 了血的小褂,她被糟蹋后故意留下了证据……可我那天夜里身上一直穿着一件小褂 呀? 董士清再被请到县衙后,程婉茹就去了北郡城,先找到了在县衙里做皂隶的董 绍祖。董绍祖是董士清的本家侄,长董士清几岁。董绍祖打点了狱卒,让程婉茹见 到了董士清。董士清在监狱里很自在,有酒有炭火。程婉茹正说着话,一个狱卒送 去了一床棉被,说那是牛鹏程特意让小夫人凤菊做的,狱里潮,别伤了腿。董士清 的情绪也很好,却埋怨程婉茹只带来了烟,没带几本《经上》、《经下》、《大取 》、《小取》,有这么安静的环境不读书,就太可惜真是太可惜! 离开县衙,程婉茹觉得董士清很自由也很自在,却遭受了不白之冤,何况案情 又存有那么多疑点,仅凭吴满银,还不能无缘无故地陷害董士清。程婉茹想到了董 士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当年,董士杰因酗酒从一个秀才先生变成 了一个人人厌恶的恶魔,离开兰桂坊时他没告诉董士清,也没告诉她这个把他当成 亲弟弟的大嫂。成就了业绩,董士杰又花银子捐了从四品,却不想做官,依旧做着 酒生意。董士杰再娶新夫人,却没告诉哥嫂。按礼仪,娶了新夫人要回兰桂坊拜祖, 董士杰至今还没带着新夫人方钰儿回过兰桂坊。程婉茹到了府相街见到董士杰的府 门前那两个很气派的抱鼓石想回,侄子董绍祖却拉了程婉茹,说婶子,刚走进府的 那个细腰、高个儿的人就是我二婶子。程婉茹看着董绍祖笑,说你二婶子是一个模 样可人的美人吧? 方钰儿的确是个美人儿,要不是总紧抿着嘴不说不笑脸总如在冰河里泡过,惹 得从宫里来北郡城选美的人不高兴,说不准早进了宫做了皇后娘娘。董士杰因酒生 意去了绍兴,方钰儿却依礼相待,且向程婉茹施了礼叫嫂夫人,吩咐人上茶。董绍 祖知道妯娌俩有私话要说,借口县衙里还有事,就告辞离开。 “董士清夜淫乡女,吴雅仙消孕灭身”已成了北郡城酒桌上的谈资,董士杰与 方钰儿躺在床上也说这事。方钰儿没见过董士清,董士杰说董士清不盗不奸不淫, 却一天也离不开女人。董家男人惜香怜玉,老婆就是心肝宝贝,嘴上不说,肚里有 了酒后才说才做,再说男人肚里酒渡过量,做出出格的事情也未可知……方钰儿只 是笑。 程婉茹祖籍北郡城,祖上是上品的官员。父亲也是文雅之士。程婉茹的打扮不 俗,看眉眼也像大家闺秀,伸出手来就是一个乡野村妇。程婉茹却坚信董士清绝对 干不出那种事情,就把事情的经过和疑虑说给了方钰儿。方钰儿第一次见到程婉茹, 董士杰肚里有了酒恨不得把董家八百辈子的事情都说出来,再见到程婉茹也不过一 一验证而已,却不怎么看好程婉茹。方钰儿与程婉茹在一起该谈论织布纺线、如何 种植应时的瓜果菜蔬。方钰儿出生在方庄,方庄是皇庄,父亲是庄头,她知事后不 爱女红爱诗书,吃着应时的瓜果菜蔬,不知道怎么从地里长出来;身上穿着绫罗绸 缎,不知道蚕丝怎么变成绸缎绫罗。 方钰儿却不能冷落程婉茹,毕竟人家是第一次上门,说我们家老爷是老爷,却 只是戴着一顶用银子糊的老爷帽子,也不过是一个商贩,说透一点,还是一个不怎 么地道的生意人。在北郡城认识几个人也不一定能说上话,不过究竟是自家兄长, 待我们家老爷回到北郡城,我如实回禀就是。 程婉茹明白,却不能不笑不能不谢。方钰儿还吩咐人准备饭,程婉茹就不能再 留。程婉茹来北郡城时,让为董家放羊的傻三赶着车把她送了来。傻三认一不认二, 到了北郡城必须回兰桂坊放羊。程婉茹没办法与傻子较劲,此时已过午饭时刻,只 能再雇一辆车回兰桂坊。 离开府相街,程婉茹见董绍祖坐在一辆马车的车辕上,看见程婉茹后就跳了下 来,说我二婶子没留饭?程婉茹笑笑,说小门户人能消受得起府门的饭?董绍祖摸 摸脑袋上的“半块空地”笑,说我是个谁见了都骂的破皂隶,皂隶的饭婶子总消受 得起吧?程婉茹心情不好,却佯装生气的样子伸手拍董绍祖的头,说你就是做了皇 上也是我侄儿,你不请谁请? 董绍祖掏银子雇车,程婉茹上了车也心安理得。董绍祖让车夫拉着他们去状元 粥酒楼,程婉茹还笑,说真喝状元粥呀?董绍祖也笑,说婶子知书达理,却心甘情 愿地与我叔过百姓日月,与婶子在一起喝状元粥才心平气和呀。董绍祖也曾苦读诗 书,却没资格金榜题名。 程婉茹没想到在状元粥酒楼里遭遇牛鹏程。牛鹏程去兰桂坊到董家喝过酒是短 衣打扮,人长得黑,嘴大牙板也黄,扔到哪儿也是百姓。在状元粥酒楼里,牛鹏程 一身官服,身后还有随从,要不是董绍祖叫知县老爷,程婉茹真不敢相信见了人就 嘻嘻哈哈的牛鹏程是知县老爷。 董绍祖喊牛鹏程知县老爷,程婉茹也要喊,必须喊,且要郑重其事地喊,说出 了想说的话,却没必要在状元粥酒楼里大喊冤枉。牛鹏程很认真地听,还认真地嘻 嘻哈哈,待程婉茹沉默时,说这么着行吧? 牛鹏程和潘佳吉是秦宗诚请来到状元粥酒楼,为什么,牛鹏程明白,传唤了吴 满银,又拘押了董士清,与秦宗诚喝着酒,却没说“这么着行吧”。秦宗诚也不说, 不说牛鹏程也明白,就趁秦宗诚还继续与牛鹏程喝酒时,让早在县衙里安排好的衙 役按预定的时辰来状元粥酒楼禀报。他必须回县衙,就可先走一步,就让秦宗诚与 潘佳吉一起玩你好我好谁都好的游戏吧。 牛鹏程很快离开了状元粥酒楼,程婉茹愣了很久还不知道牛鹏程说这么着要怎 么着。秦宗诚与潘佳吉也走下了楼,见到程婉茹后很轻很柔地笑。程婉茹忽然明白 了牛鹏程“这么着”是什么意思,可明白了又糊涂,董绍祖端上的状元粥也失去了 滋味。 十月的天气渐短,程婉茹离开北郡城时天已渐渐暗。待程婉茹坐着车路过离兰 桂坊不太远的严村时,忽然被哭声惊扰。程婉茹挑开车棚帘见一个老妇人坐在路边 哭,就让车夫停了车。暮色沉沉的官道上很静,大哭的老妇人制造的声音令程婉茹 心生了怜悯,问她究竟。老妇说儿子在家里好好的,突然就不见了踪迹。程婉茹问 老妇人儿子是不是被人拐走?老妇人伸出手拧流鼻涕的鼻子,说倘若被人拐走,这 么些日子也该有人传递拿银子赎人的话呀?程婉茹也觉得是,继续追问原由,老妇 人怔怔地看了程婉茹几眼,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往严村走去。 去北郡城前,程婉茹把儿子和家交给了严桂琴看管。严桂琴是董士杰的结发妻 子,前些年,董士杰几次进京城没获取功名很颓废,日子艰难。严桂琴离开兰桂坊 另嫁,却遭受虐待,董士杰做酒生意有了财势,找了一个新夫人,又捐了官,自然 不能忍,就联合牛鹏程,找了些理由让那个男人休了严桂琴,且把他弄得家破人不 亡。董士杰又不能收留严桂琴,严桂琴只好回了兰桂坊。 回到家,严桂琴已做好了饭,小儿子宇翔从村塾里回来跟着一根筋的傻三去放 羊还没回家。严桂琴问程婉茹去北郡城得了什么,程婉茹苦笑笑,把去董士杰的府 上见方钰儿一节删除,也不想多说董士清的冤情,只说在严村旁的官道上遭遇的那 个老妇人。 严桂琴的日子不是很如意,面容不是很好,令男人爽心的眉跟却依然很弯很亮, 说你说的是不是严村李老休的老婆?他们有一个儿子叫李光,今年也十六七岁了吧? 读了几年书吃不了读书的辛苦,学问不多又不想出力,去田里更经不起日头暴晒, 也就是一个秧子!你今天遇到的那个老妇人要真是李老体的老婆,那她就是吴满银 的表姐。我回严村娘家,妈常说起李老休的老婆,她进了李家门到了三十岁时才养 了一个儿子,吴满银有两个闺女,吴雅仙与妹妹。只隔一年就把吴雅仙送到严村让 李老休的老婆照看。吴雅仙在严村长到三岁,李老休的老婆才生了个儿子,却舍不 得让吴雅仙回兰桂坊。待吴雅仙十来岁时才回到亲生父母家,却常去李老休家住, 与李光也算青梅竹马吧?如今,吴雅仙怀了身孕自尽,李老休的儿子突然失踪,你 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嫂子? 程婉茹也觉得蹊跷,不只是失踪的李光,还有牛鹏程还有秦宗诚……董士清那 天夜里在棉地里是不是真的挨了一棍子后被人拖进了小草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