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吴雅素再回到兰桂坊已进了腊月,她向程婉茹提供的不只是许钟贤奸淫吴雅仙 的信息。程婉茹已知道许钟贤畏罪潜逃,却不知道吴雅素又回了畿城府依身于春柳 巷。 春柳巷招揽的多是官家和商家,他们酒后能为吴雅素提供很多信息。许钟贤逃 离畿城府后,直隶巡抚已联络了刑部,且在全国张贴榜文捉拿许钟贤。许钟贤不只 在吴雅仙一案中有重大嫌疑,还有两桩命案与他有纠葛。吴雅素不能安静地住在春 柳巷,借着与客人出去吃饭的工夫到处寻找吴雅仙的下落。那种没目标的寻找的确 令吴雅素茫然,却有了意外收获。 吴雅素与一个山西客商去河府宴酒楼里吃饭时,河府宴的老板竟是吴雅索的表 姐夫。表姐夫不知道吴雅素从事的职业,很礼仪也很热情,且说起了吴雅仙。表姐 夫不知道吴雅仙的事情,在一家客栈里遭遇过吴雅仙后,吴雅仙却说他认错了人。 回到家,他与吴雅素的表姐说起吴雅仙。夫妻俩再去那家客栈,吴雅仙已离开。 吴雅素很失望,与那个山西客商喝着酒很伤心,借着酒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却 隐瞒了吴雅仙遭到奸淫的情节,只说吴雅仙与家人怄气跑了出来。山西客商问吴雅 素说的是不是与她长得差不多的一个小女子?吴雅素惊讶地点点头,山西客商又说 我认识一个在畿城府经营茶生意的老板,很快要娶小老婆,他要娶的人和你说的形 容差不多。现今,他们就在一家客栈里住着。 吴雅素获取了这样的信息便借如厕的机会,依照那个山西客商提供的线索,去 了那家小客栈,暗中打探,情况属实,却没打搅吴雅仙,先去了北郡城。畿城府与 北郡城之间四十多里的路程,吴雅素多掏了银子省去了好多时间,却没去听牛鹏程 说“这么着行吧”,直接找了董绍祖。董绍祖暗自带着白皂们与吴雅素再回到畿城 府,在畿城府府河街上的那家客栈里找到了吴雅仙。吴雅仙见到董绍祖后很平静, 且愿意跟他们回北郡城自首。 吴雅素与吴雅仙坐一辆车,董绍祖的人骑着马跟在后面。吴雅仙的形容苍白, 吴雅素拉住她的手,且把她揽在了怀里。吴雅仙先哭,再慢慢说。吴雅仙与表弟李 光的事情已很多年,吴满银看不起读不成书又不想经营或劳动的李光。吴雅仙却常 去李家,到今年秋天才发觉有了身孕。吴雅仙不敢说给任何人,悄悄准备嫁妆。是 幼稚是无奈,面对吴雅素,吴雅仙也不想做太多的解释。吴雅仙第一次去董士清的 棉地里偷棉花,董士清可能喝了很多酒,在小草棚里睡得很死,她胆战心惊地回到 兰桂坊却遭遇了秦宗诚。秦宗诚把吴雅仙叫到秦家祠堂说了很多话,愈加使吴雅仙 胆战心惊。 秦宗诚知道吴雅仙怀有身孕,吴雅仙并不惊讶,她第一次感觉身体不适,悄悄 找到方贵,方贵被兰桂坊人称为秦府的“御医”。吴雅仙不用秦宗诚解释未婚女子 有孕在身按族法惩治的条款,秦宗诚却继续让她去董士清的棉地里偷棉花。至今吴 雅仙还有些惶惑,却不再惊疑她在棉地里遭遇的情节。吴雅仙始终认为强迫她的人 不是董士清,她被弄进小草棚前也被打晕,待她睁开眼睛才发现也赤裸着下身昏睡 着的董士清。吴雅仙用一件小白褂擦拭了身上的血,本欲获取证据,却成了董士清 入狱的铁证。 接下来,吴雅仙吃了被人送去的药诈死,且能蒙混县衙的仵作。吴雅仙被装裹 入敛后,又被人抬到祖坟真的被埋在了地下,却因药物的作用浑然不觉,直到再被 挖出,独自离开兰桂坊后很久还如做梦。吴雅仙得了秦宗诚的银子,在一天凌晨, 恰遇去庞村赌博回严村的李光。在祥龙镇呆了几天,李光知道了真情后悄悄离开。 收留吴雅仙的那户亲戚威胁着她道出了真情,就把她身上东西用药消除,打算让她 嫁给他家少一只手的儿子。程婉茹和吴雅素去了祥龙镇,被那家人捆住扔进了柴房, 又去了一个牛鹏程。那家人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处置被锁进柴房里的人,一时又拿 不定主意,就忽视了吴稚仙,吴雅仙悄悄跑了出来。吴雅仙独自跑到畿城府,身上 没有太多的银子,遭遇了那个在畿城府经营茶生意的人后,又觉得自己没别的出路。 今天,那个老板去了京城,让他的一个伙计在客栈里照顾吴雅仙。董绍祖带人去客 栈时,吴雅仙才拿出了点银子让那个伙计出去买酒肉……是不是回北郡城自首,直 到跟吴雅素上了车行在回北郡城的路上依然折磨着吴雅仙。 吴雅仙倚在吴雅素的怀里却不想说,再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从随身携带的 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说姐,该说的我都写在了纸上,包在了包里,你们不来找 我,我也回北郡城自首。吴雅素的泪也很欢地流,说妹妹,等你去县衙把事情说清, 我们就远走高飞行吗?吴雅仙的脸上现出了略带稚气的笑容,却不是长久。吴雅素 含着泪用红帕子擦拭着吴雅仙脸上的泪,说瞧你哭得都成了猴儿脸。吴雅仙笑,却 很快把笑收住,伸手挑开车棚帘,见官道旁有一条河,又拉住了吴雅素,说我下去 洗洗,总不能猴儿一样吧? 吴雅素也很累,吴雅仙下车后她就闭着眼想,想着想着还烦,就睁开了眼睛, 挑开了车棚帘。董绍祖下了马,说雅仙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吴雅素忽然觉得 不好,忙下了车,跑到河边。河边生有芦苇,不是很旺盛,却也是遮掩。吴雅素扒 拉开芦苇,站在河边。河水很清,且有泉水不住地从河底往上冒,水很清很深,且 甘甜可口,周边村庄里人常来河边取水,冰就难封住河。董绍祖也跑了过来,惊讶 地拿起了河边上的一只绣花鞋,吴雅素倏然软在了河边…… 程婉茹激动也伤感,却很快与吴雅素一起陷入了无可奈何的境地。吴雅素打开 包拿出一张有字的纸,不认识吴雅仙写的什么,却坚信吴雅仙肯定把自己的话写在 了纸上。吴雅仙早时居住在严村常督促表弟读书写字,李光不写,就让李光看着她 写。待吴雅仙有了闺秀的模样,已能在年节时给家里写一幅对联贴在门上。程婉茹 看完吴雅仙留下的文字真的很无奈,她的话很简单,没抬头没落款,也没针对某个 人,只说她死了不值什么,究竟还有爹娘和哥哥、妹妹们活在兰桂坊。 过罢年,董绍祖突然在一天早晨用马车来接程婉茹。程婉茹去了北郡县衙,牛 鹏程已坐在了“明镜高悬”下面,被带上堂的不是董士清是李光。李光从祥龙镇离 开吴雅仙后,先跑到京城混,混不下去又回到畿城府,在一家酒馆喝完酒与人赌博, 府衙的巡捕带人查抄了那个赌窝。李光被带到府衙,没经得住三板子就把什么都说 了出来,就牵扯到了吴雅仙。 牛鹏程审问李光时,程婉茹依然坐在后堂。牛鹏程问李光是不是与吴雅仙有了 身孕,就唆使吴雅仙去董士清家的棉地里偷棉花,再诬陷董士清。李光说没有…… 真的没有,他与吴雅仙有过那事不假,却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了身孕,也没唆使她去 偷董士清的棉花。牛鹏程让皂隶拿出董绍祖参阅史料、自己研制,却被前任知县乔 余福强行在北郡推行的番黄给李光看。李光看见那个浑身长满刺的竹板子,被风一 刮就碎的身板倏然倒在了地上。牛鹏程让人把李光扶起来,继续让他说,门子早已 执笺磨墨,招书听写口供。牛鹏程再一拍惊堂木,命人将李光押进大狱。待牛鹏程 带着程婉茹去狱里把董士清接出来,又嘻嘻哈哈地冲着程婉茹和董士清笑,说这么 着行吧? 董士清回到兰桂坊,程婉茹又恢复了往常的日月,却总是半夜醒来,想去年冬 天在官道上遇到的那个哭儿子的老妇人。李光承认了他唆使吴雅仙去董士清的棉地 里偷棉花,再诬陷董士清,被牛鹏程法办。吴满金看到赤裸着下身的董士清,就认 为是董士清糟蹋了吴雅仙。牛鹏程判他无罪,可他偷了董士清的袜和褂子罪不能免, 却把行刑的权利让给吴族的族长,在吴家祠堂前杖打吴满金五十板子以正村风。吴 雅素把吴雅仙送进早挖好的墓穴后,就离开了兰桂坊。 过罢年,程婉茹听说吴雅素在春柳巷,就与董士清去了畿城府。春柳巷的老鸨 将吴雅素骂得狗血喷头,说我那么宽容她来去自由。她却一去不回头。至于吴雅素 去了哪儿,老鸨也说不清。春柳巷里聚集了很多江淮女子,也就没人太在意已有了 几岁年纪的吴雅素。董士清劝慰了程婉茹后,程婉茹却依然留下了一声叹息。 董士清的酒坊生意依然很好,却还必须栽已被兰桂坊人习惯称为“山药”的番 薯。枣芽发的季节又开始种棉花。牛鹏程再来兰桂坊依然不穿官服不骑马,也不带 着随从。牛鹏程先抽董士清的烟,再拿出酒葫芦让董士清喝他的董家锅烧。紧临着 董士清家种棉花的人跑过来向牛鹏程施礼,又让董士清去看看自家种的棉花是深是 浅,董士清冲牛鹅程笑笑就与那人离开了牛鹏程和程婉茹。 牛鹏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给程婉茹,说嫂夫人为了士清兄的事也费了很多心 思,结局也不是我所想、所愿呀!我知道李光那小子冤,就为他去府衙里讨了点人 情,把他流放到了内蒙……那小子也该治治是不是?你才揣进怀里的那封信是许钟 贤托人捎给我的,我一直压着,可不交给你,我饭吃着不香,连董家锅烧也没了滋 味。许钟贤从畿城府逃到河间府,又辗转到山西太原府,结识了在外流浪着算命混 日子的北郡人。到处都是抓捕许钟贤的榜文,许钟贤也知无处藏身,就把秦宗诚雇 他来兰桂坊伺机打晕董士清,再奸淫吴雅仙的事情写了出来,托那个算命先生一定 交到我手里。 程婉茹听得很仔细,却依然如在雾中飘,说许钟贤呢?牛鹏程叹了口气。说许 钟贤做了几年捕快,拳脚上有些功夫。在太原府被围困在一家客栈里,他竟从捕快 手里夺了刀戳倒三个,自己个儿也被戳倒在地……唉——嫂夫人,你也知道为官的 难处呀!你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想怎么办再去找我好吗?董士清回到自家棉地,请 牛鹏程回家喝董家锅烧,牛鹏程又嘻嘻哈哈,却看着程婉茹笑,说这么着行吧? 秦宗诚走了过来,招呼了牛鹏程,又问候董士清和程婉茹,程婉茹不能不笑不 能不说。牛鹏程冲着秦宗诚嘻嘻哈哈地笑,也说,秦宗诚拉上牛鹏程,说我正想去 县衙讨知县老爷的酒喝,知县老爷却来到兰桂坊,说不得我还要赔上几壶秦家玉液。 董士清不是很热情地招呼了秦宗诚又开始种棉花,程婉茹呆呆地站着,一直看 着秦宗诚和牛鹏程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吴家祖坟离董家的棉地不远,吴雅仙如今真 的睡在了墓穴里,她留下的那些字至今还被程婉茹细心地保留着,却不敢拿出来看, 也就成了时时折磨她的秘密。董士清突然拿着一个蝉壳走过来,说你看看婉茹,那 只蝉只留下一个空壳,天寒时屈栖在树上真的没喊一声的气力……唉——好可怜! 董士清把空蝉壳递给了程婉茹,又继续种棉花。浸泡在暖暖的春阳里,程婉茹 的目光又锁定不远处的吴家祖坟,忽觉一股股寒气驱使着身子微微地抖,与她一起 抖动的还有手掌上的、也浸泡在暖暖春阳里的蝉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