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末民初,北京王府井金鱼胡同有一座清隽幽雅的私家园林,园主是光绪年间 曾任户部尚书?外务部尚书?军机大臣的那桐,字琴轩,故名为“那家花园”。此 园占地不大,仅二十余亩,但布局严谨,疏密有致。楼台近水,亭阁倚山,嘉树蒙 密,丛葩绣绮,组成幅幅小景,真可悦性怡情。宾主在园中读书?啸咏?书画?拍 曲,品味人生的乐趣,实在令人羡慕。 也许应了“富不过三代”的谶语,随着满清王朝的覆灭,各种政治力量的角逐 消长,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那家花园易主,东大院成了日本大使馆宿舍,西大 院租给了北洋政府海军部,办了海军联欢社。 菊残暮秋,衰柳寒烟。盛况不再的那家花园中,雨打池荷,尤显得清冷岑寂。 “哎哟,这么冷飕飕的天,又下着淅沥沥的雨,何必非要到外边去谈哟!”随 着娇滴滴的嗔怪声,一位描眉画鬓?细腰丰臀的妖艳女人,迈着金莲步,挽着一名 身穿黄呢制服?马脸上戴一副茶色墨镜的壮年军官,从那家花园的味兰斋踱了出来, 往东走到一泓碧水的澄清榭旁边停住脚步。男的原名戴春风,浙江省江山人。因算 命先生说他八字生得好,“双凤朝阳”格,主大富大贵,但命中缺水,有偏枯之象, 遂改名戴笠,字雨农,黄埔军校六期生,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 统)副局长。 女的名叫向影心,原是杨虎城将军派驻南京?武汉办事处处长胡逸民的三姨太, 后加入军统。因日本王牌女间谍川岛芳子被日本人称誉为“帝国之花”,中国谍界 不甘示弱,推出向影心这朵“军统之花”。胡逸民见爱妾姘上戴笠,两人形影不离, 俨若伉俪,连忙与之离婚避祸。 此刻,戴笠指着悬挂的“水流花开得大自在,风清月明是上乘禅”的楠木对联 笑道:“亏你也是个搞特工的,忘了东大院是日本大使馆宿舍,住着能说一口流利 北京话的中国通爱泽诚和大冢贤三吗?你能保证日本间谍不在味兰斋安装窃听器吗?” 向影心含笑瞟了他一眼。 戴笠见四周空旷无人,诡秘地凑近她说:“有个重要任务,要由你来完成。此 事可关系重大,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啊!” 向影心立即敛起媚容,正色道:“老板,您说吧!” “那个殷汝耕现在越来越嚣张,争权夺势,利欲熏心,公然向蒋委员长叫板。 据可靠情报,昨天他在天津跟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密谈,阴谋搞‘冀东自治 ’,脱离中央政府,欲做小邦之主,与委座分庭抗礼,这还了得!委座下密令给我, 不惜一切代价,先打入他的内部再说。” 向影心不解地问:“殷汝耕从日本留学回国后,投靠委员长,深得倚重和信任。 曾代表政府同日本人谈判,参与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塘沽协定》,任蓟密 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任滦榆区行政督察专员,官高权重,干吗还要反蒋?” “咳,人心不足蛇吞象嘛。有些人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越是官大势大,野心 也就越大。” “要不要做了他?”向影心的俏脸上透出一股杀气。 “暂时不动他,先观察他一段时间再说。这也是委座的深谋远虑,万一中日开 战,也有个转圜调停的人。当然,在殷汝耕那儿做监视和情报工作是不容易的。这 些年来,我总结出干特工的五大秘诀:裙?办?师?财?干。” 向影心娇媚地把手搭到戴笠肩上,笑道:“愿闻其详。” “裙:即女色;办:四面灵通;师:智囊团;财:金钱;干:因势利导。殷汝 耕这刺头货好比鼓楼上的老家雀,经受过大惊吓的。非牺牲色相,不能取得一流的 情报。所谓‘拳头不敌枕头,炸弹不如肉弹’是也!” 向影心风骚地一笑:“老板的意思……” “如此大任,非向小姐莫属!” 向影心皱起蛾眉:“这……我倒不怕充当‘肉弹’,为党国建功立业可以粉身 碎骨,只是听说此人家有美妻,恐怕不易上钩——我相貌平平呀。” “你太谦虚了。其实你长得非常俊美。更何况女人以姿韵取胜。向小姐女人味 很浓,极具女性魅力,我可算得上情场老手,不也乖乖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俯 首帖耳么!” 向影心笑了:“嘻嘻,老板可真会开玩笑,那就请您安排吧,最好再派周志英 秘书协助我工作。” “好,没问题,我希望你再为党国立一大功啊!影心,那殷汝耕狡狯无比,你 只身独闯鬼门关,说不尽的关山险阻,杀机四伏,务必要万分谨慎,尤其要临危不 乱,才能反败为胜。” 向影心感动地搂住戴笠,双目已是泪光盈盈。澄清榭池中的荷花早已凋落,几 片残叶托着两株枯莲在冷风中颤抖,秋雨打在荷叶上,发出叮叮叮的细响。戴笠望 着那两株枯莲,贴着向影心堆满脂粉的脸感慨道:“这花园的主人却也不俗,毕竟 是宰相的后代,留得残荷听雨声啊!” 次日晚上,那家花园西大院的海军联欢社大厅里,彩灯摇曳,乐曲悠扬。达官 贵人?富商巨贾和名媛贵妇正在搂肩搭背,双双曼舞。 殷汝耕在侍卫的陪同下来到了舞厅。他仪表堂堂,长方脸,西式分头。这个早 年在日本著名学府早稻田大学毕业的留学生,如今志得意满,一双色眼在众多的舞 女身上雷达般地扫描。 向影心浓妆艳抹,浑身珠光宝气,紧身旗袍一直开到大腿之上,向紧挨在一起 密谈的两个男人走去:“哟,张局长,久违久违。”“嗳,那不是陈主任吗?如今 在哪里发财哟?” 张局长敷衍道:“啊,好久不见了,向小姐如今是越长越漂亮喽。” 向影心娇笑:“过奖,过奖。” 陈主任凑趣:“是啊!是啊!向小姐花枝招展,看得我眼睛都花喽。” 殷汝耕盯视向影心良久,大步流星走上前,彬彬有礼地欠身邀舞:“小姐,能 请您跳上一曲吗?” 乐曲放的是“恰恰”,在节奏鲜明的旋律中,向影心妩媚地一笑,向殷汝耕伸 出纤纤玉手,两人缓缓滑进了舞池,舞步娴熟。 殷汝耕问:“小姐贵姓?” “我姓向,名影心。” 殷汝耕一笑:“你的名字可真好啊。” 向影心回报一笑:“是啊,我的心像影子一样,永远跟随着您,向着您!” “感谢向小姐。” “您的名字更好哇!” 殷汝耕矜持地:“是啊,本人姓殷,名汝耕,殷是殷勤之意,汝是你字之意, 我殷汝耕可任你殷勤地耕耘啊。” 向影心娇嗔道:“瞧先生说的,我哪敢在你身上耕耘哪!” 殷汝耕眉毛一扬:“敢不敢耕耘那就是你向小姐的事喽!” 两人越说越热乎,越说越近乎,向影心水蛇腰一扭,殷汝耕将军肚一腆,两个 人紧紧地搂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