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的地牢中,破桌上一盏煤油灯暗如鬼火。向影心倚壁坐在稻草上,蓬头垢面, 状甚狼狈。 随着“开饭喽!”的喊声,牢门“咣”地打开了,黑脸大汉洪七送来两碗稀粥, 上面有几根萝卜干。 向影心蹒跚站起,端起粥碗一闻,皱眉道:“这粥已经馊了,让人怎么吃?” 洪七嘲讽道:“小姐,你将就一点吧!你现如今在蹲大狱,你还以为你是殷长 官的二夫人哪!你也太他妈的胆大包天,竟敢在他面碗中下毒,没毙了你算你命大。” 向影心眼睛一瞪,正要发作,又忍住了,从手指上抹下一只金戒指递于洪七: “洪七哥,你可不能胡说八道,谁见我下毒了?这戒指送于你家大嫂,替我买几只 烧麦可好?” 洪七眼珠儿瞪得铜铃大,忙抢过戒指笑道:“嘿嘿,好说!好说!我那老婆见 了这玩意儿,非把下巴颏儿笑掉不可。” “出公馆往右拐,有一家周记烧卖店,那儿的扬州烧卖特好吃。” “行!老哥马上替你去办!” 向影心娇滴滴地说:“谢谢洪七哥!” 洪七眼冒淫光,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甭谢!甭谢!给大妹子办事,老哥 高兴。” 向影心又摘下耳环递去:“大哥,影心还有一事相求。” 洪七眉开眼笑地把玩红宝石耳环:“说吧!” “关在狱里,整天饿得头晕眼花。周记老板娘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麻烦你告 诉她我的处境,请她送些钱和酒菜来。” 洪七瞪眼摇头:“哎呀,不行!我这看守的帮你跟外面暗通声气,叫殷长官知 道,我还要不要脑袋?” “嗳,这叫瞒上不瞒下么,你一个月能挣几个钱?不捞点外水补贴补贴,一家 子跟你喝西北风呀!等到有朝一日殷长官回心转意接我出去,我一定让殷长官安排 你个好差使。” “嘿嘿,说得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替你跑一 趟。可老板娘能相信我吗?” “你把我的耳环给她看一看,她就相信了。” 洪七来到了周记烧卖店,见店堂内吵吵嚷嚷,座无虚席。大叫:“老板娘!老 板娘!” 周志英迎上前:“先生,您找我。” 洪七把耳环一亮:“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 周志英大惊:“这……请先生跟我来。”把洪七带到仓库,关上门后,洪七简 单地把向影心投毒未成,关在地牢里的事说了一遍。 周志英神情紧张地问洪七:“向小姐还说了些什么?” “向小姐整天饿得眼睛发花,请你给她送点钱和酒菜去。” 周志英点头:“这个容易。”从兜中取出几块银元递去,“这点小意思送给先 生买双鞋穿,我晚上八点准时去殷府后门。” “行,到时我替你把东西送进去。” 晚上,周志英通过洪七把食盒送进监牢。 向影心从食盒中取出美酒佳肴,仔细端详,扒开油焖鸡的肚子,掏出一把锋利 的尖刀和油纸包的药片,一张小纸条上写道:“今晚设法越狱,我在外围接应。志 英。” 向影心把小刀往长筒袜中一塞,撕碎纸条吞进肚里,娇声娇气地叫唤:“洪七 哥。” 洪七开门进来:“什么事?”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酒能乱性,你自个儿享用吧。” 向影心撅起小嘴:“你堂堂七尺男儿,还怕我这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不成?你要 怕我逃跑,干脆把我两只脚绑起来嘛。” “那倒不必了。” 向影心仰脖喝了一口洋河大曲,并不咽下,朝洪七媚眼一丢,搂住洪七口对口 地哺入他的嘴中。洪七吞下后哈哈大笑。向影心又说:“洪七哥,牢门关了没有? 以防有人巡查。” “大妹子说得是,不防一万,要防万一。”洪七走到门口看了看又回到桌边。 向影心趁机抓起药片,含在口中,又饮了一大口烈酒,含笑盯着洪七。洪七右 手勾住向影心的脖颈,大嘴又接美人的樱唇,将酒吸进肚里。他眼睛乜斜,搂着向 影心狂吻。这时药性发作,他就像放了血的绵羊软软地躺倒了。 “洪七哥!洪七哥!”向影心连叫几声见他没反应,从他身上摸到钥匙,开了 门,向院中奔去。 一队巡逻兵走过,向影心敏捷地闪入假山后。巡逻兵向地牢走去,向影心纵身 跳上一丈多高的墙头,四下一看,见周志英在墙角徘徊,学了几声猫叫:“喵呜— —喵呜——”跳下墙来。 周志英把短枪塞给向影心,两人拉手狂奔。 子夜时分,殷汝耕正拥娇而眠,床头柜的电话铃响了。他睡眼惺忪地接过话筒 :“喂!”伸手拧亮了壁灯。 电话中传来惊慌的声音:“报告殷长官,向影心不见了!” “什么?什么?女犯不见了?洪七呢?” “洪七醉得像条死狗!” “该死的东西,我马上来。” 地牢里,殷汝耕右手执枪,阴厉的眼神逼视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洪七:“老混 蛋!怎么搞的?” 洪七战战兢兢地说:“向影心说她整天饿得慌,公馆附近的周记烧卖店老板娘 是她亲戚,让我去找了老板娘。老板娘今晚送来酒菜,我嘴馋喝了几盅,后来就不 知道了。” 殷汝耕呵斥:“该死的,我命令你马上带警卫排的弟兄去周家小店抓人。” “是!” 洪七等赶到了周记烧卖店一看,房门虚掩,除了桌椅,空无一人。卫兵翻箱倒 柜,捣毁厨具,摔碎碗碟。洪七只好回到殷公馆请罪。殷汝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抄起左轮手枪,瞄准洪七。 洪七跪地哭喊:“殷长官,饶命哪!饶命哪!” 殷汝耕怒吼:“你竟敢放走人犯,坏我大事,不杀你,难消此恨,也为渎职者 戒。”枪声响过,洪七额头开花,当场毙命。 南京汤山温泉招待所一间装潢富丽的餐厅内,戴笠设宴为向影心“压惊”。 向影心一身戎装,颇有几分英武之气。戴笠举杯笑吟吟地称赞:“诸位同志, 向影心同志在投毒失败后,临危不惧,超常发挥,靠机智勇敢安全脱险,避免了我 军统一大损失,值得庆贺。干!” “干!”众人一饮而尽,又七嘴八舌:“向同志真乃女中豪杰,军统之花。” “向同志真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向影心矜持地一笑:“诸位过奖了,偷鸡也要蚀把米。为了完成委员长下达的 毒殷命令,我不惜献出女人的一切。为了生还,我又想方设法买通看守,这才回到 军统温暖的怀抱。平时咱可以一钱如命,到了生死关头,还是生命最宝贵,名利都 是身外之物矣。” 戴笠赞叹:“诸位想已听见了,影心同志多么豁达,胸襟不凡,智勇双全。有 人说我喜欢女人,不错,那要看什么女人。影心同志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值得喜欢吗?” 众人附和:“戴老板说得对,影心同志俯视巾帼,压倒须眉,可敬!可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