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月一日,好像是个专门结婚的日子,天未亮就有好几台轿车停在路兰花店门 前,接受卖花姑娘们的装饰打扮。晓荷手脚麻利得像蜻蜓点水,忙忙碌碌,路兰当 下手,递花送朵,在店里跑进跑出,把曲才发请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白鸣来了, 路兰很高兴,要他帮忙贴大红喜字。白鸣提醒说,今天还要到曲才发那儿喝酒去, 路兰说,早着呢! 后来,有辆面包车开到路兰花店门前,司机下来很风趣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 话,你就是路兰小姐吧?路兰看着他问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本来就是路兰,要 你猜什么?她看着那小司机问道,要不要给你这车贴个红喜字? 司机突然来了灵感,连忙说,对对对,在这前面贴个大红喜字。 白鸣迅速地给贴上了,问他还要不要扎花。司机说,不用了,请路兰小姐白鸣 先生上车! 到哪儿去?白鸣问道。 我是曲才发公子请来的,接你们二位到五龙山宾馆去参加他的婚礼。 婚礼?谁跟谁的婚礼?路兰疑惑地自言自语。她知道孟鬯的父母要赶紧把她嫁 出去,只要曲才发愿意和他女儿结婚,曲才发就可以安排在他单位上上班,曲才发 一直犹豫不决,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了协议。她问司机说,曲公子是不是孟局长的 乘龙快婿? 知道了你还问?司机傲慢地反击道。 路兰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心想,这小子的报复心也太重了,她觉得扫兴,但还 是客气地对司机说,很感谢你开车来接我们,实在对不起,我这里的事情忙不过来, 去不了了。她对白鸣说,你去吧,你去好好地祝贺祝贺他。 白鸣原以为是去聚一聚,谁知他是结婚呢?既然是去祝贺新婚,那就得表示表 示。白鸣是个穷书生,平时,兜里从来没超过三十块钱。老战友结婚,不说送个三 百块钱的礼金,最起码也得拿个百十块钱,路兰要他一人去,那不就出洋相吗?他 推辞说,我,我改日再去吧。 司机有些着急了,他突然变得乖巧起来了,乞求地说,哎呀大哥大姐,你们这 不是让我去挨训吗!你们行行好,赶紧上车,不然,我交不了差呀!你们不知道, 我是个临时当差的,弄不好,饭碗就没了!你们帮帮我。这小屁娃子打躬作揖,连 说带拽,一副猴急的样子,让路兰觉得好笑,也有点可怜他。 最后,路兰说,别闹了,让我洗洗手再去。白鸣在洗手的时候对路兰说,我今 天身上没带钱。路兰说,放心吧,我来安排。 路兰和白鸣赶到五龙山宾馆时,曲才发的婚礼仪式已经结束,闹闹哄哄的人群 正在入席就座。曲才发和孟鬯都打扮得光辉灿烂人模狗样,脸上笑得收不拢了,和 客人们握手道谢。 白鸣走上前去叫了一声曲公子,连忙打恭说,祝贺祝贺!曲才发掏出大中华的 香烟递给白鸣一支,向孟鬯介绍说,这是我的老战友白鸣白哥,那位是老同学路兰 小姐。盂鬯瘪嘴一笑,扭了一下腰肢说,欢迎你们!跟白鸣握了握手后就拥着路兰 说,我早就听说了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漂亮妞儿,我要是个男人,非要把你死 死抓住不可。走,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会儿。 他们一起来到一个小单间,孟鬯往那沙发上一仰,嘘了口长气说,累死我了! 便一把抓住路兰往她身边一摁说,来,咱姐们儿在一起好好亲热亲热。 路兰一点兴致都没有,又不想扫她的兴,只能被动地入乡随俗,还奉承说,你 现在是曲夫人了,找到曲公子这样的好男人真是你一生的福气。你们郎才女貌,比 翼双飞呀! 曲才发知道路兰是在笑话他,他心里不是滋味,想发泄几句。反正他和这个又 疯又泼的女人在一起也混了不少日子,虽不精通男女之事,但也算个相当的选手, 对孟鬯有些无所谓了,便以疯作邪地说,什么郎才女貌?我跟你在一起才是郎才女 貌,可是你瞧不起我有啥办法。我这一身才气,再不找个女人就荒废了,只好因陋 就简,先把业务开展起来再说。 孟鬯瞟了他一眼,撅着嘴说,什么东西!要不是我这收破烂的发点善心,谁要 你哟!你还好意思想入非非,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曲才发用手指着孟鬯正想发作,听到外面有个男人在喊鬯鬯。大家回头一看, 一个矮个儿长头发的汉子走进来亲热地叫着鬯鬯,旁若无人地就和孟鬯来了个零距 离接触,紧紧拥抱在一起,双手还在她背上温柔地拍着,搞得俗不可耐,令人恶心。 孟鬯还讷讷地叫着“耗子”,你怎么知道的。 曲才发早就听说孟鬯跟这耗子在一起混,苦于孟鬯的父母不同意他俩的交往, 才设法把孟鬯转让给曲才发的。没想到这耗子白日青天也到处钻,竟然钻到婚礼现 场来搞点下三烂的恶作剧。曲才发一把抓住耗子的衣领,吼道,哪儿来的狐朋狗友, 像魔鬼一样!他正准备把耗子扔出去,曲才发的姐姐曲菲赶进来了。这女人很会来 事,笑着说,好了,别开玩笑了,马上就开席,耗子兄弟,到外边入席吧!她拉开 曲才发的手说,来的都是客,别闹过了火。她又拥着路兰说,谢谢你来祝贺,你们 就在这间小亭里,陪陪鬯鬯她们吧! 白鸣看了一眼曲菲,的确十分艳丽,浓抹重彩,颇有点超常规的打扮,是个混 世的女人胚子。一场激烈的争斗,让她扼杀在萌发之间,大有化干戈为玉帛的能耐, 怪不得人家都说她厉害,今日一见,可谓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婚宴还没有结束,白鸣他们就吃完了饭。见曲才发和孟鬯还在各席上敬酒,路 兰对白鸣说,我们走吧。白鸣点了点头,他俩跟谁也没打招呼,坐了一辆出租车直 至路兰花店。 在店里坐下以后,白鸣还沉浸在思虑之中,路兰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其实也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曲才发这婚结得很窝囊。 你管他窝不窝囊,他结了婚就省去了很多麻烦,你那有言在先的论调也过期作 废了,该干吗就干吗不好吗?路兰看着他。 白鸣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希望是那样的,但事情并不会那样。是哪样,我说 不好,反正,可能有更多的麻烦,因为,曲才发这桩婚姻是桩卑鄙的婚姻。卑鄙的 东西不具备永久性。 路兰冷笑了一声,说,心多过虑,你管人家是卑鄙还是无耻,这跟你有什么关 系?人家已经是合法夫妻,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好呀,听你的,那就不想了!白鸣说,现在开始想你,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尽 管吩咐。 路兰说,也没什么大事,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吩咐我给她买点降血压的药, 还要买一袋米,搬大米是个力气活儿,你背得动吗? 白鸣逗趣地说,要是背三十斤大米我会气喘吁吁,很吃力,如果背着你,我全 身都是劲儿! 路兰“哧”的一笑说,没看出来,你这鸣子还满风流的嘛! 一般化。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不信,你让我背着试试。白鸣看着路兰说,来呀, 兰儿! 你怎么叫我兰儿? 你刚才不是叫我鸣子吗?你叫得顺口,我叫得亲切,这有利于增进友谊,回归 童心。 路兰笑着说,走吧! 等等!白鸣一本正经地问,见到你妈妈,我是喊妈还是喊姨?这事儿不搞清楚, 到时候出了问题,那就是个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路兰知道白鸣在逗趣,也是在试探她路兰的心思,不过,这种试 探的方式很滑稽,路兰觉得有意思,她抿嘴一笑,又问了一句,什么大问题呀? 当然是大问题。牵涉到领土归属问题。白鸣有些油嘴滑舌地说,也是主权问题。 路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推着鸣子就出门了。她说,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只要 你叫得出口。 白鸣听了以后没说什么,只看了路兰一眼。 路兰的家住在供销合作社后院的一栋旧楼房里,她妈原来是供销社的干部,现 退休在家,患有高血压冠心病,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在楼下跟那些婆婆妈妈们打点儿 小麻将。这天下午,她没有上场,在家里看电视。白鸣和路兰两个风风火火地爬到 二楼就进了家门。 路兰叫了声妈,她说大米买回来了。白鸣把米袋子往地下一放,叫了声大妈, 又叫了一声阿姨你好。路兰低着头笑,连忙介绍说,他叫白鸣,是我高中的同学, 在部队刚回来不久,就让我拉了他的公差。 妈妈很高兴地看了一眼这个很清秀的小伙子,问道,你就是在那育才中学教书 的白鸣吧?你坐呀,辛苦你了,背这么大袋儿米。 白鸣估计路兰在她妈面前谈过自己,便点头应道,对,在中学里混口饭吃。他 大方地坐在沙发上接过兰子递来的茶,对大妈说,您的身体还挺好的,气色和神韵 都不减当年呢! 不行了,六十多了!大妈说,我这是虚胖,一身的毛病,高血压,冠心病,快 成药罐子了。 白鸣附和着说,人到了一番年纪,都会有些毛病的,像您这个条件,除了服药 以外,每天早上再搞点儿轻微的锻炼,活动一下筋骨,软化一下血管,就不是什么 大不了的事儿了。 老人家频频点头,她觉得跟这小伙谈得很对胃口,就东扯西拉地攀谈起来,问 起了学校的情况,生活起居,还打听白鸣的家况。白鸣说,以前,我家是贫下中农, 如今,也还在脱贫的路上奔波,只怪我无能,又愚蠢,所以,我估计,我这辈子没 有多大出息。 路兰在旁边插嘴说,妈,你不知道,他这人不喜欢张扬,是个书生,文章写得 很不错。他有个大中篇很快就要在一家刊物上发表了。他说自己愚蠢,其实,精明 得很! 是吗?妈妈笑了,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唠叨地说,好,好呀,不张扬的好, 爱张扬的人办不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