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才发跟孟鬯结婚以后就是孟家的女婿了,他也正式被安排在城管监察大队上 班,任二中队的中队长。身穿黑制服,头戴大盖帽,还佩戴了肩章和臂章,很神气 的。可惜如今的大盖帽和制服品种太多了,人们见怪不怪,也没人太在意。可曲才 发却显得特别在意,他在街上昂首阔步,一脸庄严,有着伟大的胸怀和宏伟的抱负。 这种心态也不是谁都可以鉴喻的。往大里说,是肩负建设文明城市的光荣使命,往 小处讲,就是让大家知道,我曲才发是干什么吃的?是部队的大熔炉里炼出来的, 质量过硬,不会有辱使命! 白鸣也同样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他在教育战线工作成绩斐然。他负责几个班的 语文课程,大部分学生的成绩都在良好以上。他还利用业余时间撰写了关于《语文 知识和素质教育》与《如何提高学生对语文知识产生兴趣之我见》等文章,在刊物 上发表,颇有影响。他还有文学作品见诸于刊物,本地电视台还作了报道,领导和 同行们都很赞赏他。他仍埋头苦干,兢兢业业,觉得实在微不足道。 斯时,正是暑假期间,白鸣有了充裕的时间,想静心写点东西。然而,路兰却 没放过他,打电话要白鸣给她帮忙。她在电话里说,想扩大点经营范围,去进些女 孩儿用的东西,那些装饰之类的小玩艺儿销路不错,要白鸣陪她前往省城。白鸣知 道,这是路兰给他的机会,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他没有喜形于色,只是认真地说, 我当义不容辞,愿效犬马之劳。 翌日,仍是晴空万里,瓦蓝色的天空一丝云彩都没有,夏日炎炎,气温渐升, 白鸣和路兰只好早上四点多钟起来,趁天气还凉快的时候就登上了去省城的班车。 这天上午,曲才发走进路兰花店,卖花的晓荷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还给了他 一瓶矿泉水,请他坐着休息一下。曲才发不想坐,没见到路兰心里烦躁不安,他问 晓荷,你们的老板呢?晓荷回答说,她进货去了。曲才发问道,到哪儿进货?到省 城。跟谁一起去的?晓荷说,跟她一个老同学。曲才发马上就想到了白鸣,他盯着 问,是不是那个叫白鸣的老同学? 晓荷警觉地回答说,姓什么我不清楚,好像兰姐喊他鸣子吧。 鸣子?叫得好滋润!曲才发心里醋劲儿上来了,他气势汹汹地问,鸣子常到这 里来吗? 晓荷看着曲才发那凶神恶煞的目光,心里一激灵,就不想跟他实说了,只轻描 淡写地说了句,也不怎么常来,反正我没见到。 曲才发感到扫兴,生硬地对晓荷说,路兰回来以后你告诉她,叫她赶紧搬迁, 这条街要全部拆掉!他说完就扬长而去了。 这天下午六点多钟,白鸣和路兰进货回来,就看见那个摆书摊儿的李久林坐在 花店里等候。白鸣觉得很惊奇,连忙问道,老同学,你今日怎么有空在这儿帮忙守 店? 久林不好意思地说,找你有事儿。 路兰客气地说,来,到里边坐下说话。里边是隔的一个小房间,有桌子,电话, 电扇,还有个单人床铺,几把椅子。路兰赶紧打开电扇,请久林坐下,还递了瓶矿 泉水。三人坐下,听久林叙述他的来意。 说起来是件很简单而又非常复杂的事情。中午,单位上的人都下班了,久林把 他的书摊儿移到万利商场旁边那个老地方。他经常利用中午和晚上的时间摆在那儿, 又是星期天,没想到中午城管的巡逻车突然就开过来了,从车上下来一帮人,跟防 汛抢险一样,慌急忙事地把久林书摊儿上的书抢走了不少,那把千疮百孔的椅子也 抢走了,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像是在梦中被人打了一棍那样不知就里。下午上 班以前,久林就到城管监察大队的门口去候着,见人就说好话,那些人都说做不了 主,要他去找头儿。久林说,我一下子就想到你那个战友曲才发,他是中队长,正 好是个头儿,等了好半天才把他等来。我还没有开口,他就说,你来了没用,要想 把书拿回去没那么简单,叫你的老同学白鸣来,来了以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办。 久林苦着脸说,我就不明白,这事跟你鸣子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找茬吗?看他 那神情,还非得你去不可,我想跟他多说几句,他的手都摇出花来了。他不理你的 茬儿,有啥法呀? 路兰愤怒地说,这混账东西完全不是人! 混账东西?白鸣说,这年头,能混得到东西就是人物!不过,作为一个人物, 也不能在一个无辜的穷哥们儿身上撒气呀,太小家子气!这事儿,要依我说呀,咱 不理他! 久林说,我今天下午就没做生意了,要是我有别的路子,我也这么想,不理他。 可是…… 我知道。白鸣接过话说,我们都是经不起折腾的人,只能吃补药,哪能吃泻药? 我刚才不过是说句气话,怎么能让你受损失呢?他不是要我去一趟吗?我去,为了 老同学,就是去下跪作揖,我也不在乎!我知道,他是冲我来的,我现在就跟你一 起去。 路兰明白了个中的原因,她阴着脸说,去什么去?我马上打电话,叫他来,什 么东西,干些卑鄙无耻的勾当! 白鸣连忙说,不行不行,你不能掺和这个事儿,他正巴不得到你这儿来,还是 我去求他。你知道吗?他肯定还有条件,为了我这个穷哥们儿,我不登门是不行的。 鸣子,什么条件?久林很急迫地问道,你不能为我而坏了你自己的事情,什么 条件? 你别管,没什么大不了的。白鸣说。 你别走!路兰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嘴里气呼呼地说,我最容不得这种人! 这时,晓荷站在门口对路兰说,兰姐,今天上午,城管的那个姓曲的来了,他说, 要你赶紧搬迁,说这条街要全部拆掉。 路兰听后嘴里哼了一声,说,到拆的时候再说。她又重新拨号,拨通了曲才发 的电话。白鸣在旁边说,先不谈久林的事,只说是你请他过来有事,看他怎么说。 路兰嘘了口长气,镇静了一下,口气温柔地说,曲中队,你好!承蒙你的关照, 还特地给我送信儿,谢谢!关于搬迁的事儿,我现在六神无主,还请你帮帮我。你 过来一下好吗?我在花店等你……对,就我一个人。 白鸣拉着久林说,我们走。路兰说,他马上过来,干吗走呀?白鸣笑着说,不 光我们走,晓荷也得走,不然,你就骗了人家。知道吗?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街上的路灯亮了。路兰一人在花店里等候。曲才发穿着 短裤和背心趿着拖鞋坐在摩托上,一会儿就飙到了路兰花店门口,见到了路兰就嬉 笑地问道,真的在等我吗?我想死你了!上前就拉着路兰的手,还想拥抱一下。 路兰侧身挡住他说,别别别,我不习惯这一套,屋里坐吧。路兰拿了瓶冰红茶 递给他说,就这条件,将就一下吧。 曲才发接过冰红茶,黏糊糊地说,有你在,比什么高级条件都好,他把手搭在 路兰的肩膀上说,要我来,总得表示一下,来,让我亲一下,曲才发手一挽头一低, 动作十分老到。 路兰拨开他的手说,你别搞得那么庸俗!她本想狠狠地骂他几句,又怕耽误白 鸣的事儿,只得忍气吞声地说,你是领导,是建设精神文明的使者,要讲点儿形象, 让人看到了不好。 嗨!在外面,那是要讲形象,在你这儿,这个形象最符合实战要求。曲才发说, 你要觉得不合适,那我们到里边儿去。 行了!说什么啦?路兰指着曲才发说,你别没正经,我请你来是有正事,你说 要我搬迁,我能搬到哪儿去?我这小本经营,折腾不起! 你能听我的,这事儿好商量,我帮你。 怎么听你的?路兰看着他。 很简单。曲才发说,跟我亲热一下就行了。 你跟孟鬯亲热了这么久还没亲够?纯粹是拿别人寻开心。路兰以鄙视的目光看 着他。 你别那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你知道的,我跟孟鬯在一起那是没法子了, 不过是看中了那个位置,谁看得起那个人?二手货不说,那德性让人恶心,简直是 粗茶剩饭,哪还有什么情趣?我做梦都在爱你。真的,路兰,别那样狠心好不好? 我真的很爱你!来吧,亲爱的。曲才发正上前去搂抱她,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路兰。 曲才发循声望去,见白鸣和久林已走到花店门口来了。白鸣说,老战友真是日 以继夜地工作,你要我到你那里去,找了几个地方都没见到你,说你骑车出来了,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那就在这儿求你一下吧!虽说没在你府上不为敬,但作为 老战友是不是可以宽松一下,求你网开一面,把这个穷哥们儿的破饭碗还给他行吗? 他也是没办法了,要生存啦! 曲才发痞着身子歪着脑袋看着白鸣说,我现在不是在工作,也不是什么日以继 夜。我现在是以情会友,跟路兰谈点私房话,你说的那是工作上的事儿,只能在工 作的时候到办公室里说,老战友也没办法了,委屈一下吧白哥。 久林也央求地说,曲队长,求你行行好,就原谅我一次吧,下次一定注意! 这儿没你的事儿,你回去吧!曲才发说,你要再?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 及! 白鸣叫久林先走了。他掏出烟来递给曲才发一支,曲才发不情不愿地接过烟夹 在耳朵上,露出一副牛头马面的样子说,你们合伙在耍我对不对?他指着路兰说, 以为我是傻瓜是吗? 谁耍你呀?路兰问道,凭什么说在耍你? 凭什么?就凭事实!哪儿那么巧呀?我才到你这儿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就出现 了,这分明是你们安排好了的,想抓我个现行儿是吧?我不怕呀!曲才发说,我只 想跟你好,还在乎这么点招数,太小儿科了! 那当然是呀,今非昔比嘛,我们曲干部现在长学问了,想耍人家也不是那么容 易的。白鸣笑着问路兰,你为什么要耍他呢? 曲才发很严肃地说,你别装了,你白鸣眼睛一眨就是个主意,我还不知道吗? 就是你在从中作怪。 我承认我不是个很笨的人,但这事儿没必要作怪。我今天帮路兰到省城进货去 了,一回来久林就找到了我,我马上跟他一起去见你,没见到你,我就到这儿拿我 的包包回学校去,我要是知道你在这儿,那我就明天来拿包包,也是因为找你心切, 就进来了,我以为是战友就可以随便点,却忘了你如今是干部,实在是有些对不起。 别说这些!听你这个意思,还真是个巧合?曲才发有点半信半疑地问,这么说, 我多心了? 跟你这种疑心太重的人打交道太没意思了!我在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就我一 个人。怎么啦?你能来,鸣子就不能来吗?鸣子来了就是在耍你,那你来了是耍谁 呀?是不是想来耍我呀?什么逻辑?狗屁胡说嘛!把别人想得很坏,自己就那么清 纯?路兰很生气地说,你说,你有多么高尚?一个卖书刊杂志的穷哥们儿,为了养 家糊口,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吗? 那是他们干的,我不知道!曲才发辩解道。 路兰缓和了口气说,现在你知道了,你的老战友求你帮忙,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我的职位太低,恐怕做不了主。曲才发说。 那好,你做不了主就不为难你了。久林的书钱我们凑给他。只当是扶贫一样。 路兰站起来说,既然一点儿交情都不讲,那就什么也不谈了,你们都走吧,我要关 门了! 曲才发说,我说我做不了主,并不等于我没有办法呀!这事情可以再商量嘛! 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讲得清道理?有什么好商量的?走吧!路兰对白鸣说, 你今天帮我辛苦了一天,这时候到学校也没饭吃,就到我家里随便吃点儿吧? 我也没吃晚饭,怎么办?曲才发说。 你没吃饭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又没帮我,我也不欠你什么,你自己解决。路兰 正要关灯,被曲才发拦住说,你不要这样,不就是几本书吗?我去想办法,明天给 他解决。不过…… 有条件是吧?路兰冷笑了一声说,你的尾巴一撅,我知道是拉屎还是撒尿,说 吧! 曲才发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其实,我真的很爱你,我不喜欢 你跟别人在一起亲亲热热,我做梦都在…… 行了行了!路兰挥着手说,我讨厌这些肉麻的话,一个有妻室的人,吃着碗里 还看着锅里,太不道德了。 不对!这叫追求,懂吗?更高的追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什么错?曲才发 又看着白鸣说,你完全是个正人君子,你答应过我,不跟路兰来往,怎么还经常黏 糊在一起? 白鸣慢条斯理地说,我国《婚姻法》规定是一夫一妻制,因为你只有一个老婆 的指标,你把这个指标给了孟鬯,那么,路兰就是编外人员了。编外人员有选择的 权力。你以前追过路兰不错,我是按照你的遗愿接着追,错了吗? 什么遗愿?我还没死呢,你就咒我?曲才发指着白鸣说,没想到你这家伙心里 这么毒! 白鸣还是心平气和地说,这并不是咒你,而是一句实在话。我以前的那个老战 友曲才发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这个曲才发不像我过去的老战友,倒像个不讲道 理的无赖,人强三分理,以势欺人。还说什么狗屁追求,难道别人就不能追求? 曲才发在正道理上说不过白鸣,可他会说歪道理,会说无耻的话。他说,孟鬯 不过是我一个临时代办,她爸马上就退休了,等他退了休我就把孟鬯也休了。所以, 你不能跟路兰来往,知道吗? 白鸣说,即使我不追求路兰,还有别人要追求,你总不能禁止所有的人追路兰 吧? 怎么不能?曲才发横行霸道地说,谁敢追求她,老子就对谁不客气! 路兰说,什么东西?我根本就看不起你! 我会让你喜欢的。曲才发很自信地说,你就等着瞧好吧!他说完就跨上摩托飙 走了。 路兰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卑鄙,无耻! 白鸣看着路兰说,你也不能那么说,卑鄙无耻是那些没本事的人的一条生路, 不卑鄙一下怎么行?他就是靠卑鄙无耻走向成功,卑鄙就是无耻者的通行证。看他 那熊样儿,修炼得快炉火纯青了,我们今后都要提防着点儿。 路兰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鸣。然后说,走吧,肚子在打官司了,找个地方吃点东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