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南的夏夜,火一样的南风吹拂在燥热的身上,但还是让人感到心情舒爽。路 兰穿条黑裙子,紫色凉鞋,白丝绸短袖衫,高高的发髻挽在头顶上,显得清雅端庄。 她和白鸣漫步在街边的林阴道上。 白鸣心里还在想着老同学的那些书,他说,明天,我再去找找曲才发试试,久 林不能不做生意,一家人要生存。 要去也不能明天去,过两天再说。路兰的意思是想看看曲才发到底有什么动静, 她说,你越着急他越是拖着,吊你的胃口。 那好吧,那就等两天。然后,白鸣对路兰解释说,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对曲才发 说的,因为,我不亮明观点,他还以为我真的惧怕他,所以,那些话,你不要往心 里去。 你指的是哪些话?路兰佯装不知地问。 白鸣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说追你的那些话。 路兰戏弄地问道,你说出来后悔了?白鸣回答说,不是。我觉得,我说这话有 点儿自不量力。路兰又问,这话什么意思? 白鸣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什么都没有,家里清贫,自己也是白丁,像浮萍一 样寄居,明目张胆地说追你,对你就太不负责任了,实属狂言,不必计较。 你这个人啦就是这个毛病。路兰说,如果你没有这个毛病,也许就不是现在这 个局面了。在这世上,人是最宝贵的,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自卑就可悲,我挑选的是人,有能耐有思想的人,知道吗? 白鸣心里很高兴,这话他爱听。但他不想把那高兴劲儿溢于言表,而是岔开话 题说,那地方摆了很多夜餐摊子,到那里去吃点吧? 路兰挖了一眼白鸣,问道,说什么啦?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白鸣瘪嘴笑着说,那还要你说?我早就知道你是那种人。不然,也不会常跟你 在一起。看到路兰媚了他一眼,白鸣慷慨大方地说,不到你家里去了,挺麻烦的。 我身上带的钱还没开始花呢,今天在省城都是你开销的,我也该表示表示了! 路兰看到他那么实诚的样子便逗趣地说,你要是到我家里去,我妈妈肯定会给 咱们弄夜宵的,你知道吗?我妈很喜欢你。 你妈是个很豪爽的人,不嫌贫爱富,我谢谢她。白鸣还是坚持说,别麻烦她老 人家,就在这里吃吧? 好!让你表现一下。路兰说,简单一点儿,天气太热,吃不了多少,随便吃点 就行了。 白鸣虽然穷,但出手还是很大方,点了不少菜,让路兰很感慨,她觉得这种男 人很有特点,紧巴的时候精打细算,铺张的时候慷慨激昂,为人张弛有度,不失一 个男人的风度。路兰很高兴。两人边吃边聊。 白鸣说,你开始讲的那些话和我想的一样,人活心境,动物才活环境。人如果 心境不好,互相不对劲儿,再好的环境也活得没滋没味儿。路兰也说,是呀,人的 苍老,主要是心灵的愁绪所造成的,并不是劳动多少的原因。白鸣说,对,要不, 怎么说心宽体胖呢?笑一笑十年少嘛,就这意思。两人聊到午夜方散。 第二天上午,谁也没想到孟鬯会晃到路兰花店里来。她挎着个小坤包,打扮得 花里胡哨的样子,叫了一声路老板。路兰连忙说曲夫人稀客,热情地把她迎进了里 屋,拿了一瓶冰红茶给她。估计她是无事不登门,路兰也不打听,给她开着电扇说, 我这儿没空调,委屈你了! 孟鬯跟曲才发一样,是个装不住话的女人,她咧嘴笑着说,空调有什么好?出 去还不是热。你这间屋子很凉快,我坐着就舍不得走。我是来问个事情的,听城管 的人讲,他们把一个书摊儿的书收缴了不少,昨日晚上,发子到这儿来过,是不是 为这件事? 路兰不知她的来意,很慎重地回答说,听说有那回事儿,是我那老同学白鸣的 朋友在摆书摊儿,造孽死了,维持个生活都很难。 是呀。孟鬯说,我听有的人说,发子是在要挟白鸣,昨晚上,我逼问发子,他 说不关我的事。今天特地到你这儿来探听虚实。 路兰哦了一声,语气亲切地问道,你想问清楚了以后是个什么打算? 这城里乱放乱摆的摊子多的是,又不是上面来搞检查,为什么单单就缴他的书, 那白鸣跟他是老战友,听说,他还要白鸣亲自去求他。孟鬯撅着那厚嘴唇儿说,我 就知道发子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要搞清楚了就跟他没完! 路兰明白了她的意思,出于女性的同情,她为这位风姿绰约的女郎感到悲哀— —她还不知道发子很快就要把她休掉。路兰淡淡地一笑,说道,你稍等会儿,我打 个电话,让白鸣过来跟你讲,也许他会说得更清楚。路兰抄起电话,学校值班的人 说白老师出去了。几分钟后,白鸣突然就出现在路兰的面前。 白鸣还是那身部队的装束,长军裤白衬衣,头上梳着三七开的发型,斯文幽雅。 见了孟鬯不免一番寒暄,然后,坐下来听孟鬯的数说。 孟鬯说完以后,白鸣字斟句酌地说,要说发子有什么鬼主意我还真不敢瞎说。 你也知道,曾经在部队他就追求过路兰,我还帮他修改过恋爱信,在他没有跟你结 婚之前,他不允许我跟路兰来往,我也答应过。后来,你们结婚了,我想,我跟路 兰交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不知问题出在哪儿,我那个老同学的书被他们抢 了,看发子那意思,不是那么容易给的。如果孟小姐肯从中斡旋,我真的愿意给你 磕头了。 我肯定要出面!孟鬯挥舞着双手说,他敢不听?什么东西!我有本事让他上岗, 也照样能够让他乖乖儿地下课,你们信不? 当然!白鸣夸赞地说,有你这么能干的夫人,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 孟鬯晃着头笑了,她说,看你们两个人多般配呀,你就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 他要想什么歪歪事我就对他不客气!孟鬯站起来说,我走了,打扰了。你们等我的 电话,到时候叫你那个同学去拿书。路兰和白鸣送她出了门。 次日上午,孟鬯果然来了电话,白鸣和路兰高兴地等着,结果是曲才发骑着摩 托来了。他一下车就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他像个领导一样,大 摇大摆地走进了花店内室,白鸣和路兰不得已跟随其后。 曲才发坐下说,那件事儿我通过一番周折,总算给你们解决了,放心吧!等会 儿叫你那同学去拿来就行了。我说过,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想办法。你两个是我 的老同学,又是老战友,我肯定会帮忙的。你们也要理解,城管的事儿真的有很多 难处,不严格一点儿上级领导要批评,要调人,严一点儿又得罪人,我们有时候也 是没办法,谁愿得罪人?像你们这些人,得罪不起!你们说,我这话是这个理儿吗? 白鸣连忙接着说,没错,非常正确!加二十分。我记得红楼梦里有句话,叫大 有大的难处。像你们这种干大事的人,难处当然就更多一些,非常理解,对你的努 力深表谢意! 不必了,战友之间还说这些就见外了,你不知帮了我多少忙,我都没谢过你, 这点事儿算什么?你确实是个好哥们儿,和路兰相处得又这么好,我说了些不该说 的话,想起来很惭愧呀,我想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白鸣估计孟鬯敲打了曲才发,他才露出一副愧疚难堪的样儿。白鸣干脆就安慰 他几句说,看你这话说的,啥对不起?人往高处走嘛,说明你心性很高,像开飞车 一样,把握方向,不撞车就行了。 曲才发抬头看着白鸣,下意识地拱起双手说,老兄的水平就是高呀,兄弟佩服! 告辞了! 送走曲才发以后,路兰对白鸣说,这个孟鬯还是很厉害的。白鸣嗯了一声说, 这就应验了曲才发的观点,在仕途上他也有更高的追求。他又没其他本事,要追求 就不能得罪孟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