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立秋不久,孟鬯的父亲就退下来了。他在退下之前还拉了女婿曲才发一把,让 他在中队长的位置上晋升为副大队长。 如今,曲大队如虎添翼,走路像踩着弹簧一样晃起来了。这天下午,他步行晃 到了路兰花店。下午的生意比较清淡,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了,发子进店后看到路兰 在货架后面的电扇那儿打瞌睡,他走拢去把脸贴在路兰的脸上。路兰惊醒后发现是 曲才发,她一声不吭地坐起来,脸上毫无反应,也不理睬他。 曲才发感到没趣儿,自己找个地儿坐下来,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是得了痴呆症 该有多好呀,那就什么事儿都忘记了,可现在,我硬是忘记不了,我真是太爱你了! 见路兰还是不理他,他继续说,我告诉你,昨天,我已经跟孟鬯谈过了,我要 跟她离婚!曲才发自鸣得意地说,别看她平时像头母狮一样凶巴巴的,我真要提出 离婚她还不敢把我怎么样,虽然没答应,但她也不敢反对。到时候,我可以名正言 顺地向你求婚了。他走近路兰的身后,用手摩挲着她的肩头问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路兰很冷淡地说,过河拆桥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讨厌地 说,把手拿开!我不喜欢这种流氓习性,也没心情陪你得意。 你总是这样让人扫兴,谁得意了?我十分苦恼,人家死心塌地地爱你,你硬说 是流氓习性,哪有这么温柔的流氓?曲才发无可奈何地把手放下来,心怀怨愤,目 露凶光。碍于晓荷在前面守店,他不好放肆,临走时说了一句,你要尽快找地方搬 走,这里要拆迁。 拆迁的事儿已经说了几个月了,各级头儿们成天叫喊着招商引资,搞活经济, 拆掉老房子建商场,喊得一些店主不敢进货,只能清仓大甩卖,有的甚至于关张去 另谋生路。几个月过去了,龙西街还依然如故。据有关人士透露,人家外地老板的 资金还没到位,拆迁户的补偿金也在拗价,还不知等到牛年马月。 路兰知道这些信息,她当然不大着急,小本经营,轻便快捷,那些花花朵朵的 可以沿街摆放,就是没店子,也可拿着花儿沿街叫卖。她对拆迁的事儿一直无动于 衷,对曲才发说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这天上午,一辆城管的敞篷车呼啦啦地开过来了,车上坐着两排人,穿戴威严, 好像是参加阅兵式一样,眉毛不皱,眼皮不眨,车子经过路兰花店时也没停车,只 是减了点速度,听车上有个人喊了一声:把那些花儿都收起来,不然,就砸了你那 店子!那吼声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路兰看到那辆车已经开走了,但她心里还是很 不踏实,似乎觉得曲才发那双魔爪又搭在自己的肩头上,她两肩酸痛,心里有种不 祥的预感,连忙给白鸣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在这种时候,有个贴心的男人在 身边,她就会感到胆量大多了,也安全多了。 白鸣还没有赶到花店门口,那辆城管的车就开回来了,车子一停,车上就跳下 七八个手持棍棒的汉子朝花店奔去,疯狂地横扫那些摆在地上的鲜花,白鸣几步跨 上街沿堵住他们说,各位,各位,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把花砸坏了。他们人多手 多,谁还管你的声嘶力竭?围观的人聚集了不少,他们更是来劲,连砸带踩,疯狂 至极,还到店里把货架也砸毁了。路兰和晓荷拼命地抢着地下的花儿往身边揽,白 鸣和他们撕扯起来了。白鸣毫不示弱,对方人多,旁边的大个子把白鸣猛地推了一 掌,白鸣栽倒在地下,他翻身跳起,顺手拿了一把椅子吼道,你们怎么打人,这是 文明执法吗? 白鸣把椅子朝那个推他的大个子砸去,旁边的人拥上来把白鸣扭住,说他行凶 打人。路兰拼着命撕扯那些人,口里大声喊着,凭什么打人?白鸣也使劲儿地挣扎, 一抬头,看到有个人拿了部微型摄像机在晃悠,他认识那个人,是个业余通讯员, 他气愤地说,史干事,你可要为老百姓做主啊,你看看这店里,这跟文革的打砸抢 有什么区别? 少放屁了,把这打人凶手带走!城管的人凶三恶四地把白鸣扭上了汽车,把那 么多玫瑰、月季、百合和一些名贵鲜花也扔到车上去了,汽车像受惊的野马一样, 猛一下就飙走了。 车子在城管大队门口停下。听到了吼叫声,曲才发从屋里走出来,一见白鸣, 他虎着脸训斥属下说,放开他!这是我的老战友白鸣老师,你们把他弄来干什么? 来来来,老战友,屋里坐!曲才发上前扶着白鸣往办公室里去。 白鸣没坐,站在那里诉说城管人员的野蛮行径,曲才发听后气愤地说,谁砸坏 了东西谁负责赔偿,怎么能够随便砸货架呢?乱弹琴!曲才发关切地问道,老战友, 你伤到哪儿没有? 白鸣说,伤了心! 哦!伤了心,心病还要心药治。曲才发说,老战友,别生气了,你放心,相信 我,这事儿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先坐下消消气儿。 白鸣克制心头的愤恨,耐着性子说,你跟她恋过爱,别搞那些阳奉阴违的事了, 没意思!那房子不是还没拆吗?创建城市文明也不能到人家店里去砸东西呀?你们 人多势众,欺负弱者,太不像话了!你看着办吧,我走了! 白鸣回到花店以后,帮路兰整理了一下店子,然后,他说要去找那个史干事。 路兰说,我跟你一起去。两人来到龙西办事处找到了那位史干事,说明来意后,史 干事说,我正准备把这则报道送到电视台去呢!你们放心,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 横行霸道的作风,好像跟老百姓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横扫千军如卷席,这种搞法 不好。史干事拿出一份稿纸说,解说词我都写好了,要他们今天晚上就播出。 白鸣笑着说,那就谢谢你了史干事。史干事和他俩一起离开了龙西办事处,他 直接去了电视台。就在史干事离开电视台以后,城管的人也去了电视台。 晚上,白鸣到路兰家里等待看电视。电视新闻播出的却是另一番风景。播音员 铿锵有力地说,城管工作人员为了维护城区的市容市貌,为了街道的整洁通畅,克 服种种阻力,对违规占道的行为进行坚决的制止,他们不愧是建设文明城市的忠诚 卫士…… 白鸣看完新闻以后气愤不已,路兰的妈妈也说,你不卖那些花儿,看那些卫士 们还怎么去忠诚?像土匪一样! 路兰不耐烦地说,不是那些花儿惹的祸,你不了解情况别瞎说。路兰的妈妈知 道女儿心里烦,就不再说了,她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路兰又对白鸣说,史干事送去的报道肯定没错,可能城管的人到电视台去活动 了,他们有权有势,权势就是道理。 白鸣站起来说,我走了,马上要开学了,还得回学校准备准备。路兰说,我陪 你出去转转吧!两人离开了路兰的家。 深秋的夜晚,半轮明月斜挂在西边的天际,秋风习习,凉爽可人。路兰很敬重 白鸣,今晚她特别温柔,在人民广场的林阴座下,她勾住白鸣的脖子说,鸣子,抱 一抱我好吗?白鸣死死地箍住了她,只听她嘤嘤絮语地说,鸣子,我们结婚吧?鸣 子是第一次拥抱她,非常投入,忘情地应允道,好,咱们结婚,现在就结好吗?路 兰说,傻瓜!现在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