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偷情的日子,令金鸣心旌摇荡,又胆颤心惊,她既渴望又惧怕。比较着两个男 人,她更愿意和岳山丘在一起,岳山丘待她宽厚细心,有激情也有情趣。而自己的 丈夫呢,空有大志,除了整天盘问老婆是否忠于他,没有其他的本事。有时,她也 想,甩下冯旺龙,干脆嫁给岳山丘算了。然而,当她赤裸着身子,在岳山丘的怀抱 中感受那种强烈的冲击时,觉得身后长满了丈夫和儿子的眼睛,偷情的愉悦和浓厚 的负罪感共同搅在她心中。 回到家中,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地躲避着亲人的眼光。尤 其是儿子的目光,一旦和儿子的目光触在一起,她的心弦一下子被击疼了。晚上回 家,她用不停歇的劳作,来摆脱心灵的压力。 现在的岳山丘越来越放肆了,甚至不分场合地露出亲昵的眼光和动作,不怕别 人的议论,也不考虑她的感受。弄得她整天提心吊胆,担心着事情的败露。看着丈 夫狐疑的目光,她心里很不舒服。夫妻这么多年了,虽然常有磕磕绊绊,两个人还 没有生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自己管不住自己,给丈夫戴上了绿帽子。 然而,冯旺龙除了明显地消瘦下去,明显地沉默寡言,并没有对金鸣追根问底, 也没有责怪她,更没有打她骂她,还故作姿态地摆出支持的神态来。没办法,谁让 他欠了那么多的债,谁让他靠老婆养着呢!可是,金鸣还是从冯旺龙的眼神中读出 了力量,一股憋闷着的力量。 金鸣比以往更加清楚,自己与岳山丘不可能有夫妻之缘,不过是人们常说的露 水夫妻而已,快乐过一阵足矣,见不得阳光,她不想持续下去。然而,她又担心, 真的一下子和岳山丘断绝那种关系,岳山丘会穷追不舍,直至逼她离婚。眼下,万 全之策,就是让岳山丘有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淡化他们之间的感情,最终逃出这 场感情的漩涡。 金鸣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过滤着村里村外的姑娘,竟没过滤出一个让她满意的。 直到有一天,金鸣坐着岳山丘的吉普车去了县城,车窗的玻璃过滤着县城里的男男 女女,过滤出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金鸣忽然觉出,岳山丘迟早要讨个城里人做 老婆。 路过县医院的时候,金鸣的心猛然一动,她突然想起刚到医院实习的妹妹金凤。 如果能将金凤和岳山丘撮合在一块儿,自己不就解脱了吗?这样想着,金鸣忙让岳 山丘打过方向盘,在医院这儿停一会儿,她要给他引见一个人,一个他见了之后准 会吃惊的人。 陪着金鸣,穿行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最终停在了内科护士室,金鸣进去了, 岳山丘守在门外。不多久,一个戴着白白的大口罩的护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 来,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一双小鹿一样清纯的大眼睛。 大眼睛和他近在咫尺,近得就连鬓角下柔软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一股清爽 的气味从大眼睛的身体散发出来,钻进了岳山丘的鼻翼,这种气味让岳山丘诞生出 一种舒坦的温馨和一种莫名的骚动。 这是一股苦杏仁儿的清香。 那双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岳山丘,猛地扯下口罩,笑逐颜开地说:“山丘哥, 还认识我吗?” 摘下口罩那一瞬间,岳山丘的眼前一片灿烂,所有的余光一下子全消失了,明 亮的眼神全集中在她那张脸上。那张脸嫩得像藕,笔挺的鼻子充满质感,让人忍不 住想摸一下,还有那张小嘴,调皮地翘翘着。岳山丘调动着脑细胞,搜索着记忆, 还是没有想出这个千里挑一的漂亮妹妹究竟是谁。 “仔细瞅。”大眼睛大方地把脸凑到了岳山丘的面前。 岳山丘反倒不好意思了,眼光躲闪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他瞥见了金鸣,突然 明白了,原来是黄毛丫头变成美天鹅了,便脱口而出:“这么漂亮的姑娘,不是金 凤还能是谁。” “到底是当了大老板,这么会说话,当心我揩你的油。”金凤说。 “我身上的油厚着呢,你一边刮我一边长膘,越刮越肥。” “别吹牛,我天天向你要熊掌燕窝鸭蹼雀舌头,不信你能供得起。” “那你不成我的王后了吗?” “不知羞,占人家便宜。”金凤捶了下岳山丘。 看着岳山丘与妹妹热乎乎地言来语去,金鸣的心里多少有些醋意,毕竟她是真 的喜欢岳山丘。她抑制着自己,不让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带岳山丘到这儿来,不 就是想撮合他们吗,她不应该不高兴,她应该给他们提供更宽松的空间。 “怎么让你的山丘哥站在这儿,说话多不方便,到你的宿舍去吧。”金鸣说。 金凤面露难色,坦率地说:“山丘哥,你可不要笑话我。” 岳山丘明白了,金凤的宿舍肯定没收拾,便说:“笑话啥,爱屋及乌。” “你又占我便宜。”金凤捶向岳山丘的拳头加重了。 正像岳山丘猜测的那样,金凤的单身宿舍,东一件西一件地扔着没洗的衣服, 床上的被子没有叠,胡乱地掀起,一方小桌子上零乱地摆着吃剩下的饭菜。 “你看你,到现在还不会收拾自己。”金鸣埋怨着妹妹。 “急什么,等将来有了丈夫,让他伺候我。” “人家是大老板,比你还忙呢?”金鸣故意将话引向岳山丘。 “那不更容易了吗,雇个保姆呗。” 说过这话,金凤摘下了护士帽,一头乌黑的秀发流泄了下来,在腰际间飘来荡 去。接着,她又脱下了白大褂,一套岳山丘极为熟悉的服装,跳进他的眼睛,那套 高档的衣服充分地展示着金凤凸凹有致的身体。这不是给金鸣买的衣服吗,怎么穿 在了金凤的身上?岳山丘心里说。 “干嘛用这样的眼光瞅我,衣服有毛病吗?”金凤说。 “没有,这衣服,你穿着太合体了,比穿在你姐姐身上还好看。”岳山丘瞥了 金鸣一眼。金鸣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知道岳山丘看出了问题,不管怎么说,这是 岳山丘送给自己的礼物,现在,却穿在了妹妹的身上,真的对不起岳山丘了。她瞥 了眼岳山丘,发现岳山丘的眼神充满着欣赏。 金凤的头歪向了姐姐,充满骄傲地对岳山丘说:“我姐姐买的,她舍不得吃, 舍不得穿,却舍得给我买了这么贵的衣服。” 面对妹妹亮晶晶的眼睛,一种愧色爬在金鸣的心头。 岳山丘的眼光从衣服上移下来,看了眼金鸣,笑着对金凤说:“你是不是说谎 呢?这么好看的衣服,只有男人才能选得出。” “没正经的,我还没有男朋友呢。”金凤不好意思地说。 金鸣没法把事情挑明,边收拾满屋凌乱的衣服,边批评妹妹:“这屋子让你弄 的,坐的地方都没有,你们出去走一走,我把屋子收拾利索了,你们再回来。” “好哇,听别人说,城郊山上的枫叶红了,带我看看去。”金凤扯着岳山丘的 衣袖,兴高采烈地往出走。岳山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着金鸣。 “走吧。”金鸣说。 宿舍静下来,静得像飞走了一只快乐的鸟儿,让人觉得寂寞了。接了一盆水, 浸满大大小小的衣服,洒入洗衣粉,金鸣的双手泡在盆里,呆愣愣地坐着,好半天 一动不动。岳山丘走了,妹妹也走了,尽管这是自己刻意安排的,一种失落感依然 袭遍她的全身,好像妹妹捧走了她的心。 爬上城郊的山,回首望下去,整个县城近得好像就在脚下,几座大烟囱鹤立鸡 群地矗立着。远方的田野,辽阔地延伸出去,成熟庄稼都收割走了,大地一片苍黄, 偶尔有几块菜地,浓郁地绿在晚秋的季节里。 牵着金凤的手,一步一登高地往上攀,岳山丘看到,身旁的那些枫叶,真的变 了颜色,却不是想象中的满山红遍,有红有黄也有绿。清爽的风吹来拂去,枫叶一 阵阵“哗啦啦”地脆响,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晃出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坐在枫树下,透过多彩的叶片,仰望着天空。岳山丘觉得,此时此刻,他的心 像蓝天一样爽朗。和金凤在一块儿,他那么轻松,那样的无忧无虑,愉快得心都快 透明了,这是他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直觉告诉他,金凤才是他 梦寐以求的人生伴侣。 揪下一片金黄的枫叶,触动着自己的嘴唇,岳山丘含情的眼睛注视着金凤,好 久好久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呢?”金凤问。 “没看见吗,我正在亲枫叶呢。” “枫叶有什么好亲的,干巴巴的,不嫌它扎你呀。” “这枫叶又软又香又甜。” “胡说。” “怎么是胡说呢,你听一听她的别称就明白了。” “还有别称?” “当然,她的别称叫金凤呀。” “你好坏呀,又占我的便宜。” 金凤挥起拳头,连续不断地捶打岳山丘的胸脯,那股苦杏仁儿的味道也扇进了 岳山丘的鼻息。岳山丘激动起来,双手搭在金凤的肩头上,扳动着,想要将金凤揽 入自己的怀中。金凤推挡了几下没有推动,那双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接连不断 地闪着。突然,她发出一声惊叫:“山丘哥,你脚下有蛇。” 岳山丘松开了手,低着头,四处寻找着。金凤跳离了岳山丘的身旁,开心地笑 了起来:“你上当了。”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通,回到县城时,已经是灯火通明。进入金凤的单身宿舍, 简直换了一个天地,各种东西规规矩矩地摆放着,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空白 的墙面上,错落有致地贴着美人挂历,都是从用过的月份上扯下来的,中间悬挂的 是金凤的放大照片。照片上的金凤完全是一种自然美,把挂历上那些描眉打鬓的美 女,比得黯然失色。 金鸣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盹,看到妹妹和岳山丘高高兴兴走进来,站了起来,倦 倦地说:“回来了。” “山上太好玩了。”金凤余兴未消地说。 “你姐姐累了,我送她去旅店休息。” “我和妹妹好久没在一块儿了,今晚我就睡在她这儿。” 尽管岳山丘还想和金鸣住在一块儿,但金凤的出现却一下子冲淡了他浓浓的欲 望,他很容易地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第二天一早,岳山丘轻轻地敲着金凤的单身宿舍的门。那声音,轻得连岳山丘 自己都不相信,他能把门敲得如此轻柔。 里面懒懒地传出:“谁?” 岳山丘没有说话,依然轻轻地敲。 金凤没有继续追问,打开门探望着,发现是岳山丘,脸色有些赧然,自嘲地说 :“我以为是我同事呢。” 走进屋中,岳山丘看到,昨天收拾好的屋子,今天又零乱了。金凤忙乱起来, 快速地收拾着杂乱的衣物,慌忙地塞入床下的纸壳箱,又胡乱地将被子叠起。 “今天我休息,睡个懒觉。”金凤解释着。 仅仅一夜之间,金凤突然变得拘谨了,变得刻意掩饰自己了。不用说,岳山丘 已经明白了,昨晚金鸣肯定向金凤灌输了许多有关他的话题。 穿着紧身衣,双手捏在小腹上,站在岳山丘面前,金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紧 身衣将金凤的体型完美凸现出来,富有弹性的腰,不断地烘托着呼之欲出的双乳, 诱惑着岳山丘的眼睛。他真想一下子将金凤揽入怀里,去感受质感的挤压,可他忍 住了自己的欲望——还没水到渠成呢,一旦弄僵了,就彻底没了希望,谈恋爱是有 滋有味的过程,怎能一步到位? 这样想着,岳山丘改变了话题,自豪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昨天晚上我谈 成一件大事,地质队答应了,去咱们野杏村,帮我勘探矿产资源。” “祝贺你。”金凤伸出那只温暖的小手,塞入岳山丘的掌心。 “不怕我占你便宜了?”岳山丘托着那只小手,耐人寻味地摩挲了一下。 金凤的脸红了,抽回自己的手。两个人已经心照不宣了,只不过谁也不去捅破 这层窗户纸。在岳山丘的情感世界里,还没有过这种朦胧和含蓄的恋爱,他要品尝 期盼与等待的美妙过程。 “陪我去趟银行好吗?我要申请一笔很大的贷款。”岳山丘说。 “陪你去银行?应该换个说法,是我带你去银行。” “你带我去银行?”岳山丘一时没弄明白。 “当然,我有个同学在农行管信贷。” “你还在实习呢,你的同学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权了?” “真狭隘,同学的概念就那么小?他念高三时,我念高一,他是学生会主席, 我是文艺委员,他的名字挺怪,叫司马文伯。” “好,你带我去吧,老大哥要借小妹妹的光了。” 岳山丘驾着吉普车,载着金凤,高兴地向县农行驶去。 司马文伯是个不愿意多说话的人,他最显著的面部特征是生个地包天的下腭, 那双眼睛不大,眼光却总能捕捉到别人最细微的动作,哪怕岳山丘不经意的,他的 眼神也能追踪得到。真是个精明的小伙子,不简单,上班才几年,说话就有分量了, 岳山丘心中不由自主地赞佩道。 岳山丘说明来意的时候,司马文伯频频点头,显然他支持岳山丘修建选矿厂, 摆脱矿务局的制约。整个申请过程,司马文伯平静得很,沉稳中不失高傲和威严, 好像岳山丘不是个富翁,而是一无所有,完全靠他的恩赐了。末了,司马文伯只说 了一句较长的话:“干好这番大事业吧,让我也有个成就感。” 出了银行,岳山丘满脸的喜悦。金凤睁大好奇的眼睛,瞅着得意洋洋的岳山丘, 不解地问道:“你们俩打的是什么哑谜呀?” 岳山丘说:“天机不可泄露。” 金凤挥起了拳头,捶着岳山丘:“真让我伤心,这么快就忘本了。” 岳山丘得意地说:“瞧好吧,我要在野杏村建个你没见过的大工厂,让你做天 底下最富的老板娘,让英国女皇给你提鞋,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羡慕你当了岳山丘的 老婆。” “不知羞。”金凤又捶了下岳山丘。 “危险。”岳山丘故意拐了下方向盘,瞅了眼金凤,笑着说,“没办法,你上 了我的贼船。” 这一天,时间在愉快的交流中倏然而去。岳山丘觉得,这天的太阳快得像流星, 与金凤分手的时候,星星已经一颗接一颗爆米花一样膨胀在天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