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于同忠随大强来到村东一看,也一下急了。因为皮笊篱的责任田,恰好是公路 从中间通过。若方案一下来,又多了一个拆迁问题,不仅他费工费力费材料,国家 还得赔偿,双方都受损失,必须立即制止,让他停工。 可是,到跟前一看,四面墙已经干口了,正在准备上梁。帮忙的人不多,除去 他爷们儿,还有他几个侄子和亲戚,几个儿媳妇也都上了阵。皮笊篱有算计,怕外 人多了吃他的饭。平时万事不求人,上阵全靠父子兵,一个闲人也不用。可是,上 梁这活路人少了可不行。这几天,老天爷东北风又一个劲地刮,连夜里都和吹老牛 一样,呜呜地响。人在墙上站都站不稳,虽然皮笊篱早在梁上贴上了“上梁欣逢黄 道吉日”的对联,但老天爷却不给面子,把吊起的梁吹得左右摇晃。 于同忠来到皮笊篱跟前,皮笊篱装没看见。“大叔!”于同忠叫了他一声。 “嗯。”皮笊篱头也没回。 “谁批准你在这里盖屋,立即停工!”大强吼了他一声。 皮笊篱像蝎子蜇了他一下,立刻转过身来:“我自己批准的,在我自己的地里 盖屋,犯什么法了!” “谁说这地是你的?” “邓小平说的。” 大强一下接不上腔去了。 “大叔,上级的政策是让你承包使用,土地所有权是国家的,动用土地得集体 研究,报上级来批。”于同忠对他说。 “我给你们这些神烧了多少香,磕了多少头了,你们就不显灵。” “大叔,我们说过多少遍了,也知道你眼下养猪场急需发展,不光你,还有好 几户也急需解决,村里也做了整体规划,乡上也同意了,只是公路的方案还没有下 来,咱先等一等,其实也等不了几天了……” “又是等一等,等到啥时候?猴年还是马月?” “很快,我去县上问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这不是上边还没有明白话吗?我三头母猪这几天就下崽,一下就是二三十只, 我往哪里放!” “放到炕头上搂着!”大强又冒出一句。 “你小子这是说人话?放你家炕头上!” “谁让你养这么多!” “邓小平!你敢反对邓小平?邓小平大还是你小子大?我还嫌少呢。” 于同忠往后拉了拉大强:“大叔,不管怎么说,这屋不能盖。” “我还非盖不行!”皮笊篱转身对三个儿子,“准备上梁!” “大叔,你若硬盖,咱丑话说在头里,最后责任自己负,损失你自己承担。” “这当然,用不着你们操心,准备上梁!” “咋办?这块劈不开的榆木疙瘩!”大强看着于同忠说。 “丑话说在头里了,后果只有他自己承担。”于同忠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 是农民!”他又一转念,“不过,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皮大叔这几个钱来得也不容 易,是一家人起五更爬半夜挣来的,不能让他往水坑里扔。走,咱上镇上让土管所 来制止他,等他盖起来再扒掉,损失就大啦!” 于同忠正要走,回头一看,上梁的人站在房墙上让风吹得站都站不稳,人手又 少,那榆木梁又粗又重,几个人拖拉着很吃力,皮笊篱也有些急了,对他仨个儿子 :“我和三龙在下边,大龙二龙上去!” 大龙二龙爬到墙上,他们力气大,叫着号子一使劲,梁一下起来了。可是,下 边人手少,皮笊篱终究上了年纪,力气控制不住已经悬空的梁,上边又一使劲,他 撑不住了,手一松,梁的一头一下撞在对面墙上。刚砌好的墙又不牢靠,被梁一顶, 墙身一晃,上边几个人站不住,便掉了下来,失控的梁一下落了下来,砸在了皮笊 篱的腿上。 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于同忠听见一阵喊叫,急忙跑过去,皮笊篱被压在梁下,抽不出腿来,脸色干 黄,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三个儿子急得直喊:“爹,爹!” 于同忠一见:“不要慌!大强你和大龙二龙把梁支住,再把小头抬起来,垫上 石头!大叔,你不要动,我帮你往外抽腿!” 皮笊篱的腿抽出来了,就是站不起来。于同忠一摸,已全肿起来了:“大强, 快去找车,得送医院!” 大强站着不动,意思是这回你这个老东西该服气了吧。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于同忠对他吼了起来。 “我这就去吗?”大强冲皮笊篱笑了笑,“皮叔,这回……”皮笊篱的脸上滴 下了汗珠。 于同忠火了:“大强,你!” 大强一见:“我这就去!” “大龙,把大叔抬到平地方让他躺下!”于同忠给他脱下鞋,脚已肿得像发面 馍馍了。 这时,皮笊篱的家人和乡亲们一齐从庄里跑了出来,人们七嘴八舌,说啥的都 有:“村里不让盖就别盖,硬盖干啥。” “也不择个好日子,这样的天哪能上梁呀?也真是……” “老东西叫钱烧的。” “这回皮笊篱漏汤了。” 这些话当然是人们捂着嘴或凑在耳边上说的,不过,皮笊篱也能听见只言半语, 从人们的表情上也猜出人们在说啥。 大强把矿泉水厂的大头车开来了,大凤也在上边。于同忠对大凤说:“你来得 正好,你和大龙二龙陪大叔直接去县医院,去找咱二表哥,他现在是院长,让他找 好大夫给大叔看看,你们快走!” 人们将皮大叔抬上车,大强掉过头就走。大凤又从驾驶室探出头:“同忠,饭 在锅里热着呢!孩子们吃了上学了!” “知道了!?唆啥,你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