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幼师班课虽然简单,但繁琐。一会儿练风琴,一会儿又练形体。时不时还要学 着儿语给小娃娃们讲故事。这些我都不怕,用用功就行了,最怕的是脚踩风琴手弹 键,嘴里还要照着谱子唱歌,我不是顾了这头,就是忘了那个。气得班主任孙老师 动不动就说你咋这么笨呀!我不喜欢女班主任孙老师,虽然她是省城幼儿师范学校 毕业的,虽然专业课没说的,可是在我眼里,她太做作。不就是上了几年学,成了 公家人嘛,家不也跟我们一样是农村的,可整天装得像个小姐,三天两头地病。一 会儿说淋雨了,感冒;一会儿又说走路走得急,腰闪了。她只要一病,我们的专业 课就没法上了。而且作为班主任,她没有管理能力。我们出去参加义务劳动,本来 全是女生,没有气力,她也不会合理安排,职责到人,让大家混在一起干。结果老 实的腰都直不起来了,精明的一直拄着铁锨说笑。其他班任务完成都回家了,我们 班的活还没干完。虽然如此,我仍然感觉她身上有一股让我特想接近的吸引力。刚 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她身上的那种城市人的味道,让我经常欲罢不 能。于是,嘴上无论怎么不高兴,心里还是挺愿意跟她在一起学习的。可是她一点 儿也不理解我的心情,动不动就老说我笨,好在我不因此而失去信心。笨就笨吧, 反正我还有一个很大的爱好,那就是写东西,连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张老师都夸我 的作文好,证明我并不比别人笨多少。由此,对她慢慢地疏远起来了。 张老师夸我我知道,他是在我们班上夸的,他一字不落地念了我的作文,然后 说有创作的天赋,还借给了我好几本作文书。我当然把这好消息告诉了我的两个好 朋友,好想让她们分享我的得意。王晓慧听了,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刘桂玲说你 到他的宿舍去拿的书? 是呀! 他的书多吗? 当然,整整一书架的书,还有桌上,也全是高高的一摞摞的书。他说我看完了 还可以再借。你们知道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一门课,叫美学,张老师那儿有好 几本写的是关于美学的书呢。 美学是不是讲美术方面的书? 我悄悄翻了一下,好像不是,是个叫什么李泽厚、宗白华写的书,他们是不是 画家,我想你应当知道。我回忆了半天,说。 刘桂玲说不是,不是,我听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想必就不是画家了。不过, 这门课新鲜,你想想,无论是什么,只要是讲“美”的,肯定就是好书。我要向张 老师去借这本叫《美学》的书。 你们可小心一点,老去男老师宿舍,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王晓慧阴 阳怪气地说。 只要嘴不累,爱说就说去。我随意地说着,翻开了张老师借给我读的书。 一周后,我们上作文课,张老师把美工班同学的作文本发到我们每个人手上, 让我们学着老师的样子帮助同学批改。当然我们的作文本也送到美工班同学的手里 了。作文本一发下来,我乐了,你说凑巧不凑巧,一个班四五十人,我竟然拿的是 刘桂玲的作文本。刘桂玲画画可以,写作文可就不怎么样了,动不动就说我没好句 子,你给我加些好句子。你想想,一个整天盼着把好句子写到作文本上的人,作文 能有多少看头。我有些失望,如果能给我一个写得好的同学的作文该多好。可是张 老师说了,无论好坏,都要写上自己的批语。张老师说的话,我当然要认真地完成。 于是硬着头皮来,看完刘桂玲的作文,竟让我大吃一惊——写得非常好。再看 一遍,我忽然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下课后,我到宿舍去找我的一本《中学生》杂志, 怎么找也找不见了。明明这周我拿到学校来了。难道刘桂玲拿着我的书抄的? 放学了,我一见到刘桂玲就说你在哪儿见过小河,咱们村没有小河呀!你怎么 写得这么逼真。说着,就很有意味地看着她。刘桂玲把我拉到宿舍背后,扭捏半天, 才说:这篇作文是我抄的,就是从你的那本《中学生》上。你不要告诉张老师和其 他同学。咱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我只能这么做。 为啥? 我……刘桂玲说着,脸再次红了,半天才说,我想让张老师也借给我书看。你 不知道,前几天我向张老师借书了,我说要借《美学》书,他说你可能看不懂,给 了我几张《语文报》。我就知道他瞧不起我,我想我一定要把作文写好,让他能借 给我书。 你呀,纸包不住火,就算我不说,万一张老师发现了,或者哪位同学发现了, 怎么办?再说,那个《美学》我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全是理论,头疼死了。我都 没借。 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去找张老师说清楚,再写一篇。 我想想。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咱们比亲姐妹还亲对不对? 我看着她可怜的样子,说,我知道,你放心。 万幸的是,张老师没有发现,同学们也没有人知道,刘桂玲长长地出了口气, 每次都替我打水,让我心里老是过意不去。 一天,我跟刘桂玲正朝各自的教室走,张老师在远处叫我们,说,你们俩到我 的宿舍来一趟。刘桂玲高兴地拉着我就跑。 刚一进去,张老师就把我们的作文本分别递给我们,说,我在《语文报》上看 到征稿启事,我觉得你们这两篇都不错,你们用方格纸抄一遍,我写上推荐意见后, 寄走。 张老师,她的作文……我一着急,就要说出真相。刘桂玲踩了我的脚一下,我 赶忙住了口。 我们一出老师的宿舍,我就说刘桂玲,这文章如果真的发表了,这祸可就闯大 了。 刘桂玲赶忙捂住我的嘴,说,别说,别说。 下午是我们回家背馍的时间。刘桂玲说,咱们一起从县城走。 那路太远了,少说也有将近二十里,我们还要返回呢。我有些担心地说。 王晓慧已经背着空馍袋子在宿舍里等我们了,说,快些,我等你们半天了。 刘桂玲说,王晓慧,你先走,我跟张青还有些事。 我可不想一个人翻沟,你们先忙,我等你们。 你等不了的,我们今天不翻沟了,我们要从县城走。 我也跟着你们从县城走,不就是多走六七里路嘛。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说过,我们有事,你不要缠着我们。刘桂玲 说完,拉着我就走。我一想起王晓慧一个人翻沟,心里也特不是滋味,于是无奈地 看看她,说,咱们乡上不是还有一个男生嘛,你跟他一起走吧。 王晓慧没有理我的话,忽然高声叫道:刘桂玲,你不要太过分,总有一天,你 会求我的。 刘桂玲说,我会求你?我哥在县上工作,我学习又好,我会求你什么,你又不 是老师,不是县长。 王晓慧说刘桂玲,我再理你我就是猪。 刘桂玲拉着我的手,说,不理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