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说二丫被密放下山,半夜时分才回到家。敲门答言,家人皆惊,以为人死鬼 归,经再三盘问,方开门迎进,一家人抱哭一团。 原来,一同赶集的老婶,见二丫被匪掳去,无奈何只好回庄。二丫爹娘是本分 庄户人,闻讯如雷,决计倾家资财前去赎人。老婶是庄上的能人,见过些许世面, 祸事面前还能稳住神,便劝阻说,匪劫二丫,在色不在财,送多少钱物都白搭。爹 娘说,那就报官吧,请官府派兵救人。老婶又摇头,说是山匪祸害多年,官府都无 力剿灭,谁肯为个民女发兵?爹娘说,那就把家资散分给庄上的后生们,求乡亲帮 助救出二丫。老婶苦笑道,咱庄跟匪寨山前山后挨着,寇匪不来祸害已是庆幸,谁 还敢为你家上山惹老虎呀?爹娘说,那该咋办。老婶叹气,没法子,听天由命吧。 爹娘一听,放声大哭。老婶却连忙拦阻,说女儿被劫,丢人辱门,不宜声张,还是 瞒下风声为好。爹娘忍哭擦泪,仰天苦叹,这叫啥世道呀!此后,爹娘泪往肚里流, 人前撑笑脸,问起二丫,谎称走亲戚去了。街邻好瞒,可过门成亲的事昨办?眼见 着八月初六临近,老两口急火攻心,病倒一双。 谁知苍天有眼,二丫竟毫发未损回家,爹娘喜疯,忙给观音烧香。二丫说,不 是菩萨保佑,是寨主有事相托。二丫叙述了匪首夫妇托子代养之事。爹娘犯了愁, 说你马上就要成亲,新娘子咋带孩子。二丫说,没法带也得带,要不俺早被匪徒祸 害了。爹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答应下人家的事,咋也得办,到时候你把孩 子接回,俺们替你养活。 幸亏听了老婶的话,瞒住二丫被劫的事,到八月初六,顺利成亲嫁到了婆家。 二丫的丈夫叫满仓,为人老实本分,十几岁便在狼牙镇的饭馆学徒,十年苦做, 学成手艺,烹炸煎炒,小有名气。满仓家人丁不旺,独子守着寡娘过活,早盼着迎 娶花轿,进口添丁。 新婚蜜日子,又甜又忙,行礼待客,拜亲回门,转眼便过了中秋节。 过门前就跟家人约好了,十六去人送信,谎称娘病叫二丫回去趟,以便半夜如 约接子。到了八月十六,果然来了捎病信的人,二丫忙跟婆婆说回娘家的事。家有 病人哪能不让回,婆婆就让满仓去送。 满仓送到郑家庄口,二丫让他回。满仓说,都到家门口了,咋也该进去看下丈 母娘。二丫说不用,娘没啥大病,主要是想闺女了,自己住一宿,赶明儿也就回去 了。满仓还要坚持,二丫执意不肯,只得作罢,转身往回走。 二丫到家,就合计接子的事。她爹不放心,要陪女上山。二丫说不行,狼石是 匪寨暗道的出口,寨主哪容别人去?她娘说,那就叫你爹送到山脚。甭看二丫嘴硬, 心里也慌得不行,跟土匪打交道,谁知会有啥事呢?就点头同意了。 晚饭后,瞧着月亮离山尖不远了,二丫就随爹出了庄。到了山脚下,叫爹在这 里等,二丫一人上了山。 山不算高,走惯山路的二丫不一刻也就来到狼石旁,转转没有人,就坐下来等。 这时也才发现,山下山上看月亮的位置不同。见月亮离山尖还远,坐等了一会儿, 怕爹在山下等得着急,二丫就打算下去告诉一声。 谁知下山不远,回头却见翠花走出狼石,二丫不敢呼喊,扭身再往山上爬。待 气喘吁吁赶上来时,恰遇翠花绝望,抱子正欲跳崖。二丫慌忙喊住,这才得以相见, 误解顿消。 翠花哭诉了丁二卯毒死刘发奎且逼娶自己之事,最后恳求道:“二丫妹子,为 了不拖累别人俺还得回去,可俺不会嫁给丁二卯,唯有一死。你以后就不要再来山 寨,以免遭丁二卯的毒手。今生今世你就是思民的亲娘。”说罢,翠花泪吻爱子, 然后抱与二丫。 二丫早已泪流满面,郑重接过思民,哽咽道:“大姐放心,俺一定把思民带大, 为你们报仇。” “嘿嘿,找谁报仇呀?”狼石后夜猫子般一声奸笑,丁二卯掂着短枪转了出来。 翠花和二丫顿如惊雷劈顶,呆若木鸡。 丁二卯咋来的呢?丁二卯不仅心毒手黑,且狡猾多端,刘发奎巧言夺走二丫, 别室供养,已令丁二卯心疑。满月宴发难之时,刘发奎道出托子离寨之言,丁二卯 便想到他私放的二丫。刘发奎被害,翠花没发仇怨,却应允易嫁,这种浅拙的缓兵 计岂能骗过狡匪?丁二卯猜测,翠花拖延时日,必为送子出寨,只要暗中跟随,说 不定还能抓到二丫昵!为此他故装憨态痴等。丁二卯知道这些喽卒、婆子靠不住, 便加派了暗哨。这晚,翠花刚出门,丁二卯就接到了报告,于是便跟踪到了狼石。 这个狡诈的家伙,一直躲藏着盯着翠花的举动,直到二丫出现才闪出身形。 见图谋暴露,翠花红了眼,急催二丫快走,便一头撞向丁二卯。“砰一”一声 枪响,翠花捂着胸口,恨然倒下。 丁二卯顾不得再装子弹,踢开尸体,就去追二丫。二丫虽惯走山路,怎经怀抱 小孩和衣物钱银,再加心惊胆战,双腿如灌铅绊索,跑不多时,渐被追近。眼见丁 二卯就要得手,却被路边蹿出的一人扑倒,俩人双双滚落山沟。 幸亏沟不算深,坡不算陡,虽没摔折胳膊断腿,却也滚得鼻青脸肿,衣破裤烂。 丁二卯忍痛坐起,已不见了短枪匕首。他揪住那人脖领,借月光一看,竟是镇上饭 馆的厨子——满仓。 满仓不是回了狼牙镇,咋又到这儿来呢?不错,满仓心实,二丫让回,他也就 向后转。等到了家,他娘却起了疑——哪有不让新女婿进村看丈母娘的?这亲家, 到底弄啥名堂?老娘有主见,越藏着瞒着,就越得到家去看看。于是,老娘包了包 红糖,又捡了十几个鸡蛋,打发满仓再去丈母娘家。当娘的哪里想到,儿子竟是有 去无回。狼牙镇离郑家庄有八里,等满仓二次来到关家庄,已是月挂树梢。临近庄 口,猛见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朦胧的身影,一眼就辨出女的是二丫,那男的是谁? 满仓心头一惊,便闪身躲到树后,瞪眼观瞧。待俩人走近时方看清,男的并非旁人, 却是老丈人。黑灯瞎火这父女俩出庄干啥?莫非给岳母去请医生?满仓顿觉不安, 本想转出身形,却见两人拐向进山小道。请医生不去镇上,进山为何?满仓生疑, 便暗中跟随,欲探究竟。 来到狼山脚下,父女停住,低语几句后,二丫竟然只身上山而去。满仓更加迷 惑不解,且担心新媳妇的安危,忙上前拜见了老丈人。 得知原委,满仓恍然大悟,拔腿就要追赶二丫。丈人连忙拉住,说二丫是去匪 寨暗道口接子,倘若匪首见到外人,定会杀人灭口,千万去不得。满仓急得直跺脚, 说俺暗中跟着,不露面也就是了。丈人何不担心二丫,见满仓这般说来,也就放了 手。 再说满仓大步小踮追赶上山,月光下瞧到二丫后,便躲闪身形远远跟随。假若 没有意外,啥事也就没有了,偏偏出来个丁二卯,开枪打死了翠花,又恶狼般猛追 二丫,情急之下,满仓这才暗中扑倒丁二卯,两人滚落山沟。 丁二卯见是镇上 饭馆的厨子,骂道:“他娘的,你干吗冲撞老子?” 满仓怯声说:“想救俺媳妇?” “你媳妇是谁?” “二丫。” 此时二丫早已逃无踪影。 丁二卯狠踹了满仓一脚,本想宰了他出气,又想这小厨子手艺不赖,不如弄到 山寨给做饭去。就这样,满仓被押上义和寨成了伙夫。 第二天,丁二卯带人直奔郑家庄和狼牙镇,结果扑空。二丫携孽子已连夜出逃, 其家人也躲避而去。气急败坏的丁二卯,下令烧了两家的房。 二丫再不敢回家,隐匿京南远亲处置下宅田,抚养思民长大,读书进军校,方 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