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是民刚当上三年二班班主任的时候,经常爱问学生们一句话:“你爸爸妈妈 是干什么工作的?”令他失望的是,孩子们答案中人物的社会角色都普遍偏低,不 是什么饭店服务员就是出租车司机,再不就是地下商业街卖手腕子的。当然,这只 是陆是民自己的评判标准,不代表这个社会的主流评价。这样一来,陆是民最想得 到的答案稍稍动一下脑筋就可想而知了。 陆是民的爸妈都是普通工人,十三不靠的没有一门能借上光的好亲戚,遭尽了 底层人的苦头。二三十年操劳下来,好歹供养大了两个儿子,就万分希望他俩能出 人头地,虽不指望光耀门庭,但起码也要不再受别人的慢待和白眼。 哥哥陆为民从部队退伍后被安置到防爆电机厂当工人,就当时的情况来说也算 是优分,可他没干上半年就挂起不干了。面对满腹狐疑又心焦麻乱的父母,他说: “哼,这破工作有什么干头?如果我干上三年。处了对象成了家,这辈子可能真就 这么大点出息了。我决不会像你们再做一辈子工人……” 爸爸哆嗦着声音反问:“你想出人头地没什么错,可,可……你想干什么,你 不会是想当,当处长,当,当局长吧?” 陆为民轻蔑地笑笑,说:“你以为那是啥好人愿意干的活儿吗?我才不稀罕干 呢。我要去做生意。” 爸爸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在抖动,断断续续地表达着他的意思:“你这是在 犯混啊,咱家哪有做生意的根儿啊?……做生意风险太大了……还是稳稳当当地好, 当工人富不了可也饿不着……算我和你妈求你了行不?” 陆为民挤着梁天式的小眼睛说:“算了,你们也别求我,各人有各人的福,就 别操我的心了,好赖还有弟弟给你们保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切,父母和哥哥都没避着陆是民,加之从小到大各式各样的切身体认,就 启蒙了他的初级人生观。他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坚韧和尖锐的信念,就 是无论如何要有出息,要风风光光的。 为了有出息,为了前途,为了将来的“好工作”,陆是民咬着牙复读了一年初 三,考上了国家统招统分的师范中专。毕业分配时,因缺少能人说项,陆是民被分 配到这所城乡结合部的冷点小学,学生的素质和条件,确切说学生家长的素质和条 件也大都“不如人意”,要想从他们身上揩到什么油水很困难。每每听说名牌学校 里的某某同学得到学生家长们的种种好处,就感觉十分不平衡。这些思想意识上的 不满和失落直接导致了后来的体罚事件。 那天,一个叫于晓飞的学生因为跳楼梯蹬儿被值周生扣了分,陆是民大光其火, 当着全班学生面儿杀鸡儆猴,狠狠地扇了他两个耳光,踢了两个大飞脚,把个小孩 子踢得一下午没直起腰。 于晓飞的爸爸于文龙是个出租车司机,为此找到了区教育局,还捅到了晚报社, 呼拉拉来了一拨又一拨调查处理的人,搞得学校应接不暇,知名度飚升。迫于方方 面面的压力,陆是民被区教育局和学校停了职。 陆是民极其无所谓地接受了停职的决定,当天,他玩世不恭地对校长说:“学 生我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打学生的老师千千万,只有我最倒霉!此处不留爷, 自有留爷处,广阔天地,未必我就不会大有作为!”校长为他的轻佻态度不住摇头, 又爱惜他年轻,说你是不是冯小刚的电影看多了,一套套的蔫巴蛊动,这事情可不 是闹着玩的,要从长计议。 可是陆是民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地离开了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