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陆是民完全被林丽迷住了,林丽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神经,甚 至一时三刻见不到就会心慌。他十分享受这样的心理状态,整个人被燃烧的情欲包 裹,拘束。 陆是民没掏给林丽一分钱,在很多人看来,一个月间,林丽在做一件傻事,一 桩赔本买卖。有一天,陆是民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你儿子飞飞的老师,当年,因 为他那个胡搅蛮缠的爹,我一时来气离了职,没想到绕来绕去又绕到你们娘俩跟前 了,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林丽仔仔细细把那件事听了一遍,粗粗地叹了一阵气,说了声冤家啊,就翻过 身睡去了。从那以后,她经常找一些可信不可信的理由拒绝陆是民的身体接触,并 增加了外出的时间。陆是民尽管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但乏术周旋,加上前段 时间谈的大工程拿下来了,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就没过多顾及她。他知道女人经 常会神经质,说不准哪时哪刻就会闹情绪耍性子,这一点,从他那个不是省油灯、 动不动就会喝酱油抽咸疯的嫂子身上就能看出八九。想到这些时,陆是民发觉自己 似乎已经很懂女人了。 嫂子每次到店里来,总是傲慢十足地昂着头,自以为鹤入鸡群。不远处,陆是 民习惯于用剃须刀片样锋利的眼神刮切她。在陆是民眼里,林丽和嫂子是极不相同 的,他实在想不出林丽撒泼的模样。相对这一点,林丽应该算是一个相当温婉和气 的女人。 陆是民给林丽缴了学费,去学电脑应用,晚上陪她到网吧上网,打字,聊天, 过了三个多月,林丽的进步很快,基本可以独立处理一些文字材料了。接着又学了 电子表格软件,很难的知识,陆是民现学现卖,自己也长了不少学问,同时发现林 丽文化底子并不薄,一些很难扳过来的思维习惯她也很快就能适应。 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工程一直结不回款,商店的零售生意更是多撑一天就多赔 一天,着实有些关门歇业才万事大吉稳赚不赔的意思。陆为民一提起这档子事就一 脸无辜,说这是大气候影响的,奈何不了。不管大气候还是小气候,音响器材生意 已经不行了,必须转项,可改弦更张动钱换项的事总是难煞人。 一天,陆为民 突然要准备一份合同,早先商店雇的库管员兼打字员已经辞职,本来陆是民也能应 付,可他特意打电话叫来林丽打那份材料。林丽在陆是民的提示下打齐材料,陆为 民闲着没事就请了晚饭,吃到中间,妻子来电话急召他,陆为民告了别,嘱咐陆是 民照顾好林丽,安全送她到家。哥哥走后,陆是民向林丽扮了个鬼脸,说他真好玩, 傻乎乎地毫无察觉。林丽摇摇头说,你看错了,你哥什么都看出来了,是装得傻乎 乎。陆是民玩味了半天,感觉哥哥到底是世故老成不露声色。 平静的日子被一次意外伤害打破。那些天,接连有五六伙追债的人追到店里, 陆为民应接不暇,干脆躲了出去,店里只剩陆是民撑着。这天,陆是民说破了嘴皮 解释欠他们钱的也大有人在,你们得再等一等,追债的人不肯善罢甘休,厮厮巴巴 地一通扔雷使狠、左推右搡。陆是民不想在气势上屈从于人,一股怒气冲顶,就动 了手脚,也不知怎么拽扯的,左腿突然软塌得不听了使唤,一屁股瘫坐在地。 追债的人气咻咻地扔下最后期限,走了。陆是民到医院一检查,是左膝韧带撕 裂,医生说至少要静养三个月。林丽的反应并不大,一连几天陪着他去医院拍片, 打针。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陆为民独身在南方考察项目,竟 音信皆无。哥哥不打电话通报消息,他也不打,更不愿意问嫂子,就暗暗在心里较 着劲,比着硬气。 陆是民在家养了两个多月伤,每天极有规律地休息,胃口也好,吃林丽掉着花 样儿又定时做好的饭菜,人胖了一圈,腮帮子鼓胀得像充了气的皮球。林丽腌了几 样小咸菜,味道绝佳,吃得陆是民嘴也刁了,经常像《天天饮食》刘仪伟似的用舌 头煎炒烹炸。 第三个月头上,陆是民基本上可以自理了,手头的钱也基本都取出治病,所剩 无几了。林丽提出出去找个活儿干,陆是民说也好,你就到我一个朋友那儿去做打 字员和内勤吧,林丽满口答应。过了半个月,陆是民感到不对劲,比如每天林丽下 班到家都是六点多了,朋友的公司离出租房不远,况且关门又早,怎么会这么晚回 来?再有就是她身上多了一股尿臊味,观察了两天,憋不住问她身上的味道是怎么 回事。林丽也不瞒他,说你朋友的公司一个月只能给我开五百,我就辞了,到一个 公务员夫妇家去看孩子,才四个月大,给六百五。 陆是民说:“多了一百五能多到哪去?要是我哥在家,我这些年攒的钱就能取 出来,足够咱俩花的。看孩子的活儿责任太大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干那玩 意儿!?” 林丽先是不吱声,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起身去厨房刷碗。陆 是民知道话说得没深没浅了,蹦蹦穈穈地绕到林丽身后抱住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是怕你辛苦。林丽委屈地说:“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你哪知道我有多愁,你 要打针吃药这先不说,可我有儿子啊,他爸不管他我能不管吗?最好的管法我不知 道,总之多给他些钱,多挣点钱是没错的,上学吃穿百十样事呢。” 陆是民也没了主意,想这两个多月花了她不少钱,她本来又没什么积蓄,真是 拖累她了,就抚摸着林丽的后背,说:“不要紧,等我哥有消息了,回来了,我们 的状况会好转的,他手里有钱,就是不想给那帮人,外边还有欠账,等事平了以后 我们就有钱了,再转项干点别的,不要急,相信我。” 林丽听了就跟没听见一样,哼了一声,说你可以等着,我可不会等。再说,你 们有钱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也不靠你们活着。你们是你们,我是我。话说回来, 干什么不是干啊,洗浴城按摩小姐的活都干了还不能去看个小孩儿?今天职介信息 部给我打电话,说有一个给七百元的活,就是去照顾一个卧床的老人,不到七十岁, 做做饭,洗洗衣服,陪他说说话什么的。陆是民的思路一下卡了壳,绞了带,半晌 才问了一句:“是老太太还是老头?” 林丽嗫嚅着说:“说是个老头。” 陆是民胃里一阵反酸水,大着声说:“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呢!我决不许你 去!决不许去!” 林丽厉声道:“这有什么,光明正大地挣钱有什么恶心的?你这人真是想不明 白,他一个瘫巴老头能怎么着,不就是给他翻个身、喂个饭么,瞅你想得多下流。 我想好了,准备过几天就去,多挣一点是一点,总要比干按摩强吧?你不是不让我 干按摩吗!?” 陆是民摇晃着脑袋,大呼小叫地喊:“强什么强?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要是 敢去,你要敢去?我就——”边说,鼻头一酸,眼窝里泛起了两洼泪水。 林丽仍不以为然,说:“光大喊大叫有什么用?我就去!你还能怎么着?” 陆是民收了嘴巴,感觉浑身扎满着芒刺,自顾自地抹眼泪,想想眼下的处境, 一切只能暂时忍下去。那天晚上,一向要抱着林丽才能睡安稳的陆是民自己侧着身 子,生着闷气,不知在后半夜几点几分才昏昏入睡。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陆是民的 心情糟糕,一下也不愿碰林丽,虽然她的身子仍旧是那么热气腾腾。林丽也意识到 了这些,但并不做声,一点意外的表现也没有,就像什么变化都没发生。如此,日 子就显得像徒步中的海岸线一样漫长了。林丽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状态,有一天 没一天地混着时光,每天晚上回来,闷着声做饭,饭菜好了,就招呼陆是民来吃, 吃的时候,两个人的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相当无趣。实在找不到话头,陆是民提 起了于晓飞,问:“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飞飞,你想儿子了没?怎么不把他接到身 边来?” 林丽说:“接来又能怎么样,我给不了他更多的,我自己都活得这么累,带着 他,不是更累吗?” “可他是你儿子啊!据我所知,他爸爸基本就是个无赖,还常打他,那个家庭 环境对孩子的成长太不利了。” 林丽苦苦地摇摇头,说:“你说得倒轻松。等着吧,等我攒下些钱,条件好些 了,慢慢再说吧。” 显然这又不是好话题。 林丽歪在沙发上,眼睛瞥着电视,提醒陆是民厨房正烧着水。没一会儿,陆是 民把烧水的事忘在脑后,过了二十多分钟去卫生间时才发现厨房向外弥散着热气, 暗叫不好。灌了水回来再看林丽,已经深深地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时,陆是民 脑海里映现出她白天照顾那个半瘫子老男人的情景,真实的感觉是少了恶心和异样, 多的是一种歉疚和欲罢不能。这段时间,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又没有收入,还花了 林丽一千多块钱,她之所以这么辛苦不挑不拣地在外边干活,多多少少也是为了他 治病、吃饭,挺到哥哥回来那天…… 陆是民坐到林丽身旁,细细地打量这个比他大了六七岁的女人,确切的年龄, 他没有问过她,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问确切了又有什么意义吗?想着想着,眼睛就 又湿润了。林丽看上去特别真实,如果这段时间没有她,我又该怎么撑下来?这个 女人,给了我肉欲的真切体验,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无声的支持,替我承受 了本无关联的麻烦和劳累,难道这不是莫大的恩情吗?想到这里,陆是民拉过林丽 的手,摸了两下,贴在脸上。 林丽醒了,望着陆是民,忙说水开了没?坏了,没烧干锅吧?水壶没烧坏吧? 一个水壶便宜的也得四五十块钱呢!看着陆是民的复杂神色,眼光低垂下去。陆是 民激动地说:“是我拖累了你,等我的腿好了,等我哥回来,一切就好了,我会加 倍偿还你的。” 林丽伸手摩挲着陆是民的头发,说:“你真是个傻小子,想得可真长远,我的 命我最知道,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你以为我真指望你给我个将来吗?” 陆是民坏笑一声,说:“怎么不能指望?你要对我有信心,对你自己有信心… …”说完就十分淘气地钻到她怀里。 那天晚上,他们都很亢奋,说起来也怪,陆是民不嫌林丽身上有尿臊味了,一 点也不嫌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每天都粘在一起,不知疲倦,有股发动起来 就停不住的惯性了。不过,关于那个将来的话题,只要陆是民一提起林丽就打岔, 不往这上边做打算,是故意躲避着,显现出了一定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