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哥哥来电话时,陆是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听陆为民说已经把外债摆平了, 南方的一个哥们儿给他弄了家品牌地板的代理权,这两天就要回来了。陆是民哭着 腔儿说你快回来吧,我这段日子遭老了罪了……电话里,陆为民也哽咽了。 在红旗装饰材料家具大市场,陆家兄弟开了间德国品牌地板的专营商店,原来 开音响店最多时雇了二十几个帮手,现在搬搬抬抬的活却要自己动手了。陆为民倒 是审时度势,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哈得下去腰,可不知好歹的嫂子又好几次惹翻了 陆为民。 背着人,陆是民恨恨地说:“哥,这败家的货还留着干什么用?当祖宗供着啊? 你能不能有点钢儿,把她休了!” 陆为民说:“我要跟她离,她死活不同意,以为我还有钱没拿出来,这女人说 傻不傻说尖不尖,我都这步田地了,她还惦记钱。我现在就把她看成个宠物,给口 食儿就逗着玩吧。” 陆是民笑了一气,说那可不行,好好的买卖让她在店里一横,搅得顾客坏了心 情,不行,我得找她唠唠。陆是民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一上来就攻守平衡地说: “你这么大人了,判断力也太差了点,以我哥现在的经济条件,还有必要不依不饶 吗?真的,瞅着是只骆驼,其实瘦得不如匹老马,你也捞不着更多。按我的意思, 你不如趁早找个方便,省得浪费青春。” 嫂子心底的隐密被陆是民一语戳破,极不是心思,恨不得上去抓他个满脸花, 可有过一次未遂经历,便忌惮了三分,一时也找不到话斗嘴。 陆是民又说:“以你的所作所为我哥已经很寒心了,他是那种有钱不肯拿出来 的人吗?嗯?”陆为民在一边听不下去了,闷着头走开。嫂子的腰身塌了一下,又 僵硬地挺直,斜着眼珠剜着陆是民,说:“行,你能白话,我说不过你,可拿这么 点钱就把我打发了,不是玩我吗?打发小姐呢?” 这一切都看在了林丽眼里。自从店子开业她就到这里打工了,店里需要帮手, 再者陆是民也不想林丽再去侍候什么瘫巴老头和拉屎撒尿的小孩儿,为了多挣那不 起眼的一百二百块钱,还不够他们兄弟一两天打车的钱!当陆为民得知是林丽三个 多月来悉心照顾和帮助着弟弟时,很是感激,爽快地答应了她到店里干活。观察了 两天,他预感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得到了验证,不禁少了话。陆是民看出他的变化, 但觉得还不是时候摊开这事,就装作若无其事。 陆为民却觉得事不宜迟,颇为正式地找陆是民谈了,意思是说一个朋友告诉他, 你店里的那个服务员原来在洗浴城干过按摩小姐,这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告诉你。 陆是民很镇静,笑笑,说:“我还是挺了解她的。” 陆为民说:“光了解有什么用?关键是像咱们这种情况,没必要和她这种人扯 在一块,不能自取其辱,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陆是民说:“我和林丽在一起的感觉挺自在,这是最关键的,你应该明白……” 陆为民不屑地说:“明白顶个屁用!你那点心思没什么了不得,我也经历过。 你岁数还小,不能这么草率,你的路,包括我们的路都还长着,千万不能鼠目寸光, 图一时痛快……这也是我的后悔药。” 陆是民听不进去,和他辩解了几句,陆为民就很无奈地说:“把话说白了吧, 我们兄弟是要做大事的,是要出人头地的,不然扔下原来的工作出来闯什么?可你 和这种女人在一起一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女人么,就那么回事——万一以后后悔就 来不及了!” 陆是民说:“不会,我对她很感激,也很有感觉,真的……” 陆为民举例他的婚姻经历,不提则已,一提陆是民反倒抓住了把柄,说你处理 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少操我的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些事必须得我自己做主。 陆为民说他不过,忿忿地摇着头,说:“你行啊,有老猪腰子了,有你的,咱们走 着瞧。” 陆是民腿伤好了以后仍和林丽住在一起,有一天林丽的房东突然来了,说家里 来年要用房子,得提前收回装修,你下个月末交房吧。陆是民和林丽商量换租个宽 绰的房子,可她不同意,也不说原因,两次三番地说仍是不同意,搞得陆是民昏头 涨脑,感觉林丽对自己还是有些底线守着没放下。随后的三个星期,陆为民派陆是 民到富兴和岭东出差,见几个必须处理好关系的大客户,临走时递给他一张银联卡, 说别在乎花多少,关键是要和客户处好关系。一划,竟是十万元,看来,哥哥确是 有些存货,陆是民乐颠颠地上了路。 那十几天,安排客户吃饭,到娱乐场所休闲,在宾馆或浴场投宿,陆是民经受 了一轮又一轮前所未遇的声色考验。那些长相漂亮又人尽可夫的小姐们蝴蝶飞呀飞 地扑腾着翅膀,盘旋当空,招摇过市,无不将所经之处装点得风月无边,活色生香。 特别是一个个敲开房门站在你身前既高挑又丰满的女孩,每一个都像是从电视电影 时装杂志封面上蹦出来的那般惊艳可人,只要你点出两张红色老人票,她就可以和 你共饮一杯忘情水了。陆是民的神志在某些时刻也是模糊的,甚至是迷离了,试图 人不知鬼不觉地放纵一回,不过,仅存的意识警示他,你现在的身体只适合那个胖 胖的女人,并且是有姓有名的,她曾经叮嘱过你,这种事情万万不可开头,开了头 就会万劫不复。 在顽强的坚守之下,陆是民像就掰开手指数着日子苦盼早日回家,狠狠地扎进 林丽的胸怀,放纵上三天三夜。心绪纷乱,就给林丽拨电话,转移一下思路,有两 次甚至是喘着粗气在按键子了,可是电话打通了几次都没人接听,接下来每天打上 十几遍,直打得关了机不在服务区。和最最思念的人连句情话也说不上,令陆是民 心急火燎,他搞不确切这种心急火燎是不是可以叫作相思了,着实痛苦,着实折磨 人,致使此次行程的后半段阴晦得暗淡无光。 就要回去的时候,陆为民紧急来电通知,说既然出去了,就别急着回来,多走 走看看没有坏处,再到周边县市转转,那里有几个老朋友你也去联络下感情。陆是 民不笨,此次出差的真实目的似乎已经暴露了,但开始时他还是以生意为重,继续 走了几个县市会了几个朋友,可过了一个星期实在熬不住了,才下决心不打招呼直 接回省城。下了火车就直奔商店,陆为民看到弟弟时并没表现出意外,轻描淡写地 说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真是有组织无纪律,就不怕耽误了生意?陆是民坏 笑两下,眼睛四处寻找林丽的身影,二十多天了,连林丽的声音都没听到,想死了。 可是并没有发现林丽,陆为民借故躲开,深有用意的,陆是民不便直接问。 陆为民准备晚上给他接风,陆是民说不去了,累了,得回去休息,心里一门心 思想见林丽。一溜儿小跑回到出租屋,一下紧似一下地敲门,半天门才开,竟是于 晓飞。于晓飞一眼认出陆老师,张着嘴,吐着舌头,说:“是陆老师吗?你怎么会 在这儿?” 陆是民猛一激灵,说:“是啊,你又怎么会到这来呢?”于晓飞说了理由,可 是陆是民没有听清,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注意听,他在琢磨林丽这会儿在不在家里。 等于晓飞的嘴巴合起来,陆是民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欠妥当,敷衍了两句,便再 了见回屋。陆是民保持着仅存的理智——孩子不应该知道这些,不是时候。 就这样,不顾寒气袭人,敞开着门缝静等林丽回来的脚步,等了一个多小时仍 没有动静,困顿之际一觉睡了个沉沉。晚上六点多钟,陆是民一睁开眼睛就猛地从 床上弹起,预感可能要误事了。一个臃肿的秃头男人领着几个泥瓦匠在林丽的房子 里正研究装修的事,是房东。陆是民若无其事地问:“哦,要自己住了啊。”秃头 男人意味深长地答:“咳,儿子大了,管不了,找了个外地的媳妇,又没什么钱, 家里这么一点来钱的路也给断了……”又问,那租房的林丽呢?秃头男人说下午三 点多钟交的钥匙,走了,挺好个人,还干净,一点也没造害房子。 陆是民心情坏了下来,知道林丽这是不告而别了,第二天就相当郑重地问陆为 民林丽是什么时候走的?毕竟是我介绍来的,对我还有恩呢,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 陆为民支吾着说:“也没什么,是她提出来不想干了的,我也拦不住,特意多给她 开了两个月工资……其实,她这人干活没得挑,是把好手……遇事又看得开。” 陆是民抓住“遇事又看得开”不放,反复问陆为民林丽离开的真正原因。陆为 民见他非刨根问底,就不再隐瞒,说是我撵她走的,我特意把你支开一段时间,想 冷却一下你们的关系,你是我亲弟弟,我不想你和我一样,在婚姻和女人方面再出 岔子,咱哥俩不能叠着摞儿伤老爹老妈的心,我的事已经如此,你可得冷静再冷静。 “我怎么冷静?” “算了,你别逼我了,过一段时间以后,你就知道我的苦心了。”陆为民也一 脸为难。 陆是民了解哥哥的意图,可他难以理解的是,除了年龄以外,他并没感觉林丽 有哪方面的缺憾或差距,况且人家对我还有相当的恩情,如果没有那三个月生活上 的照料,情感上的依托,肉体上的安抚,哪有我今天的太平无事? 陆为民!你这么做也太霸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