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陆为民掰开了揉碎了不厌其烦地跟陆是民强调一个道理,说男人在选择终生伴 侣的问题上一定要有眼光,像我们这种决心做大事、有大出息的人,决不能在儿女 情长上犯糊涂,跌跟头。说一千道一万,你是我亲弟弟,我不会坑你的。 哥哥就是哥哥,他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是,林丽不声不语地消失了,会不 会以为他陆是民故意躲避自己,意在一刀两断,再者,哥哥都和她说了什么话,有 没有狠话?会不会伤着她?这些本来就不是我的本意,得解释清楚,说明白了…… 陆是民心乱如麻地浮想联翩,烟抽得越发凶狠,数九隆冬,赶上寒流,低烧一 连五六天不退,并发着剧烈的咳嗽。一个人说消失就能真的消失吗?身体的影子能, 可心里的影子能吗? 陆是民手上一闲就会不自觉地猜测林丽能到哪里租房子住,既然儿子来了,她 就不会回驿丞,不回去,就一定还在省城,可省城市区六百万人口,想在街上碰面, 几率差不多就是中一把36选7的头彩。陆是民怀疑自己是否能坚持那么久,所以 他必须尽快找到林丽,不然,一切都会因为误会而无可挽回。一天,一个客户闲聊 中说最近在一个足疗城看到了你家原来的女服务员,陆是民问在哪里,客户说在春 江公园附近,名字好像叫红房子。下了班,陆是民怀里揣着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往北 一路狂奔。 连续三天,陆是民都在红房子里足疗,按摩,找人,到了第四天,脸上长着一 颗大号美人痣的老板娘开玩笑说:“老弟你不如办个包月卡吧,便宜点。” 陆是民说:“不用,我也就这几天比较乏,过两天好些就不来了。我想打听个 人,姓林,叫林丽,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微胖,一米六七左右的身高,嘴唇厚厚的, 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白,长头发,说话带驿丞市的口音,在这里做吗?” 美人痣晃了半天脑袋,想不起有这个人,还说我们这里的技师都不用真名实姓,全 是用艺名。陆是民心说你可真有才,还艺名呢,真能糟践艺术。 几天下来,陆是民每天都要反复向美人痣和按摩小姐们打听几个来回,手在面 前比划着林丽的脸型、身高,强调说是个微胖的女人。美人痣听话听音,说:“老 弟你一定是喜欢胖女人吧,胖女人身上爱人肉是多,还是你有眼光。不过,也真是 难为你了,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么痴情啊?我们看着都眼红。”陆是民哼哼哈哈 有口无心地应付,出了门,转到邻门的几家足疗馆,少不了又一番打听。 一周以后,仍没摸到林丽的半点影子。陆是民突然间想到了学校,于晓飞一定 会上学,而且差不多就是私立学校。第二天,托一个在区教育局供职的朋友复印到 一份全市私立学校的名单,按图索骥,挨着家去打听,这样,半个月后,正是春节 之前,还真找到了:升平学校。 于晓飞表现得又惊又喜,显然什么都不知情,问陆老师找他有什么事。陆是民 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问问你们现在在哪里住呢,可当然不好直接问,只说是到学 校谈笔生意,听说有驿丞转来的学生,没想到会是你,真是巧了,当年咱们闹了那 么大的不愉快,真是不堪回首,改天有空就到我店里玩吧,我再请你吃饭,我原来 和你妈妈住着邻居呢,你们这私立学校寒假也不放啊,管理挺正规的嘛……唉,你 们现在住在哪儿? 于晓飞学习成绩一般,但还算用功,像个小书呆子,就是单纯,说我们现在住 的地方很远,在兴宁路头上,只有一路8线公共汽车。我住校,跑不起啊,我妈每 天早早就去上班,晚上七点多再坐这趟车回来。 没有必要再问林丽的新手机号了,晚上七点多,陆是民坐8路车到了终点,兴 宁路的头上,已经是郊区兴宁乡了,都是平房。没过一会儿,八点钟收线的车开过 来,林丽下了车。陆是民没想到费了这么长时间的力气,说找到她眨眼就找到了。 林丽对陆是民的出现好像早有准备,冷淡地说:“我们大可不必再见面的,你 这是图什么呢?”陆是民又一次发觉他和林丽之间总是有几句关键的话张不开嘴, 或者是摊不开,俩人都在避讳。这回呢,说我一直在惦记着你,说我们还是像原来 一样住回一起吧,似乎都太唐突,半天也找不出恰当措辞。 林丽穿着件厚厚的大红色羽绒服,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清洗了,而且从神态上看, 她一定是劳累了一天。陆是民不想这么尴尬下去,提议说:“领我到你那坐坐吧。” 说完就欲转身,林丽却不给他面子,站住没动,低一下头,又抬起来,说:“我都 这样了,是不能耽误你的,你还年轻……” 陆是民辛辛苦苦地找到林丽,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气就不顺:“这算怎么回事 啊?你这人咋这样呢?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说这些干啥?一定是我哥没说什么好 话吧,对了,我今天来就是向你解释的……” 林丽的态度仍是冷冰冰,说:“算了吧,我儿子来了,不方便。是民,你也不 小了,凡事别任性,动动脑子吧,你哥说的对,很多事情吃亏就吃亏在不冷静上。 我们的事不能认真的,你根本犯不上……我和其他人没什么特别,换了她们哪一个, 你被人打伤了,照顾一下也是正常的……怨就怨你太年轻,没有接触过女人……” 陆是民问:“那你怎么又去做按摩呢,不是答应过我不做了吗?……” “是做过两天,可不行,做不了了,看着男的躺在那就犯恶心……” “就是,不要再去了,缺钱的话我给你。” “那也不用,到了眼下……做什么倒也无所谓了……” “那不行!”陆是民说这话时感觉有一把刀子正在刺入自己的心脏。 “不行又能怎么样?”林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仰头望了望夜空那盘明月,哈 了口热气,搓了搓手。 听着听着,陆是民感到那把刀子已经将胸腔内的心脏剜去了一角,漓漓淋淋地 正滴答血水,他不想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就直捅捅地说:“我心里本来一片火炭, 你却这么——你满心为我着想,可你哪知道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一直想着你, 想你过得好点,我现在条件好了,我们租房子去市区住吧,我养着你,供于晓飞读 书,行不?你跟我走吧,明天就换房子搬家!” 林丽的回答比陆是民更坚决,更直接,说:“说你是孩子吧,你还犯倔不承认, 你以为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吗?我们俩在一起出入般配吗?那样的日子好过吗?那样 就害了你了!我不能耽误你!……” “为什么?我想不通!”陆是民带些粉腔了。 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到底是心气盛,沉不住身子,转回头,陆是民向反方 向大步走去,意思是叫上一板。可走上几步又觉得不妥,自己干什么来了?只因为 这几句话就回去了?可又难以回头,有点找不到台阶下。走了十几步,站住,转过 身子,却发现漆黑的夜色里已经找不到林丽的踪影。这下陆是民目瞪口呆了,感觉 刀刃过后,肉碎筋断的心脏似乎已经流净了血水,风干在空气中。 这算怎么回事?陆是民坐在街边道板石上连气儿抽了几根烟,直抽得嘴头发苦, 心口发堵,晃晃悠悠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家,累得一连几天缓不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