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一黄金周前后,装修高峰提前到来,加上原材料和运输成本提高,利润空间 上升,生意就有了显著起色,陆为民兴奋地说:“不出一年,咱哥们儿就能打翻身 仗了!”陆是民当然盼着这种好局面,说你的眼光到底是不错啊。 陆为民明侃明说:“所以说么,你还得听我的,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 道怎么去把握火候,万万不能意气用事。俗话说的,听人劝吃饱饭嘛。” 陆是民知道他又在变着法教训自己,没吭声,既没表示赞同也没有心情反驳, 使陆为民很是得意了一把。其实他心里仍然矛盾重重,一则是哥哥的训话必须加以 重视,总归是为了自己好;二则是林丽渐行渐远的模糊形象时不时会令他揪心,不 得安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和林丽拥有共同的生活,如今失去了那一半,感 觉空落落,不好适应,在这个层面上,性需求占据了相当大的部分。另外,林丽离 去的动因恐怕是阴森冰冷伤人至深的,不然她不会那样决绝,使自己的努力拯救无 功而返。哥哥究竟和林丽都说了些什么?陆是民反来复去琢磨不透,也不知道自己 接下去该做些什么,忙时还好,闲时就愁闷得经常魂不守舍,在一张张白纸上画圈 儿,画线,写一些信笔写出来看上半天也认不出的锡伯来语阿拉伯文。 富家女庞琳琳的出现,打乱了原来的故事布局,颠覆了陆是民之前对感情生活 的所有认识。 庞琳琳是邻家商铺老板的小公主,事实上整个一层楼的“地板世界”都是这个 大老板承租的,属于相对高级的一级包租,陆家兄弟只是二手转包。小公主刚从大 学毕业,在店里暂时学做会计,这阵子和陆家兄弟处得不错,相互嘻嘻哈哈地常开 玩笑,为了一些进货、抬价、发票的事情也订过攻守同盟,哄骗消费者的事没少碨 着膀干,关系就密切了三分。 小公主给陆是民的印象不像定义里的富家娇娇女,只长花钱的脑筋不长挣钱的 本事,而是相当精灵的,也脚踏实地,看不出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孩子。虽然偶尔有 些搞怪,但细一分析还是处事稳妥、心思周密的一个人。不过,现在说来,陆是民 和庞琳琳了解、熟悉、确定关系的过程还是比较老套比较传统的,也比较顺利。 陆为民去找大老板说事,动了心计,三扯两扯就说到大老板的心坎上,来了情 绪,两人晚上单独吃了饭。大老板很开通个人,说在琳琳的婚事上我是不挑什么钱 财、门庭的,只看人是不是稳当,人品好不好。我活了一大把岁数,除了花色以外, 别的所谓坏事都做过,无奸不商么。知道我为什么不花色吗?《菜根谭》里讲,淫 人妻女姐妹者,其妻女姐妹必被人淫,或今生或后世,这是人的必有之因,必有之 果。因为我生养了一个女儿,娶了一个通情达理又对我一心一意的老婆,看看她们 娘俩儿,再看看那些女人,既为人女为人妇又为人母为人姐妹,花色她们不是在给 自己的儿孙子嗣造孽吗?下不去手啊。 陆为民听得心里一凛一凛的,假装新鲜感十足,抿着嘴乐。大老板情绪上佳, 有点滔滔不绝了,说正因为经历的事和人太多了,人这个东西,我看透了百分之九 十九,对男人,具体说就是对我姑娘女婿的人选没有别的特殊要求,只要他人品好, 没有劣迹,笨一点的倒比聪明的强……这一阵子,我对你们陆家兄弟的人品和能力 还是很欣赏的,你们兄弟发达过,遭过难,走过背字,就明白是非好歹,知冷知热 ……大家都知道我们家不缺钱,就缺个顶梁柱,我的想法是尽快找个好小伙子撑起 这摊子家业,我好早些轻松下来,每天钓钓鱼,打打扑克,大事上把把舵就行了… …不过,这事得看缘分哪…… 正在闹饥荒,天上掉下一麻袋黏豆包。陆家老大见机行事,说是啊是啊,大海 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必须把舵,必须把舵……这事真就得看缘分。又一 顿狂夸陆是民,说他师范大学毕业,差一点就考上了研究生,还当过人民的老师, 老尿性了,觉得没什么发展才出来做生意,他可是要文化有文化,要稳重劲有稳重 劲,不错是吧? 大老板哈哈地笑,说是民这小伙子我看着也不错,年轻人嘛,精气神都好,一 打眼儿就招人喜欢。陆为民一听这话高兴坏了,说还是你眼光锐利有真知灼见不愧 在商场峥嵘岁月打拼几十载。 大老板极为受用这番恭维,感觉酒喝得差不多了,收杯说:“这事我觉得不错, 就看他们个人的了,我姑娘这边我提一提,你弟弟那边你负责,来,先祝福一下年 轻人,干了……”陆为民点头如捣蒜,喝酒如喝水,心话说这事头拱地豁出去也得 整成,要是整不成我陆为民就更名改姓枉世为人!是民啊是民,你的造化来了! “地板世界”的商户被工商税务稽查的人盯上了,说是联合大检查。到了陆为 民的店铺,说你们的再就业优惠证有问题,先吊销证照,另外还有超范围经营等诸 多问题,得关停整改。陆为民跟他们求饶,说我们也是穷人,才做点小生意,你们 抬抬手轻着点整,我们一定使劲改。说完就去找了大老板。大老板为人仗义,交际 广,方方面面都给面子,一出头就摆平了麻烦,让陆家兄弟开了眼,事后总结这事, 陆是民一个劲赞叹大老板硬实、挺实、好使,说人家的实力、眼力和魄力够咱哥们 儿忙活几辈子的。 陆为民听着心里偷着乐,感觉时机到了,接连几天,给陆是民创造机会接触庞 琳琳,吃完特色馆子后K歌,K完歌再吃烧烤,还玩了高雅的:听了场交响乐。陆 是民表现得自自然然,不卑不亢,有一说一,半夜里送她回家的路上,反复磨叨她 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除此以外再没别的兴奋话题。庞琳琳嗔怪地问:“你能不能 换点别的说说?要是实在没有的话,我可要到家了。” 陆是民纳闷地反问:“嗯?到家就到家呗,怎么是可要到家了?” 庞琳琳假装生气,说:“哼,真是没有幽默感,就不能学学周星驰或者范德彪 王小虎?” 陆是民说:“学他们?不就是二人转吗?说,我家有钱,哎呀那家伙多的,装 了一屋子呢……都是一毛一毛的……我活得可潇洒了,渴了喝凉水,饿了吃麻花… …我昨天晚上看了一本世界名著,叫《列宁在一九一八》,作者是讷骡诗(俄罗斯) 的大文豪,列夫斯尔托泰!咔——咔的……” 庞琳琳就咯咯咯地笑,像只正抱窝的小母鸡。 陆是民说:“有周星驰范德彪王小虎他们一半的无厘头,我还卖什么地板块儿、 油漆刷儿啊,直接就玩功夫了。列夫斯尔托泰说的,咔——咔的……”口吻极似范 德彪。两人就一气痛痛快快地大笑,笑得庞琳琳前仰后合兴奋过了头,二半夜里仍 睡不着觉,肚皮一连疼了三天。 陆是民和庞琳琳的事情进展得很快,两个人在一个楼层上做生意,伸伸头就能 望见,却每天拿着手机话疗,在庞琳琳这边,毕竟是爸爸推荐的人选,她是认真的, 陆是民这头,是崇拜偶像大老板家的独生千金不说,女孩子天然的青翠嫩叶一样的 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温柔可人,不迷也要醉三分,容不得他木然迟钝。如此种种, 基本上足以催化这段姻缘。 庞琳琳的长相算不上标致,个子不算高挑,差了陆是民大半个脑袋,但是很有 智慧,记忆力也好,陆是民有意无意说过的话,提起的事,流露出的喜好,她都记 在心上,时不时像前世就已经了解似的提起,或者主动替他做了,十分令陆是民侧 目和惊喜。庞琳琳的穿衣打扮靓丽时尚,用的使的都是时新货色,并且热情,主动, 大方,加之社会地位、经济条件和家庭背景的悬殊差距,以及一些潜在的后续影响, 就很明目张胆地诱惑着人。 这件事很快有了眉目。陆是民终于有了拨云见日扬眉吐气的畅快感觉,觉得总 算一扫阴霾,见了不少光亮。恰巧大梁几个过去的同事到省城进修,就安排了一个 场合,在皇鑫酒楼摆了一桌,点了鲍鱼海参龙虾闸蟹四样硬菜,土豆丝笨豆芽干豆 腐大头菜四样毛菜,搭配极贵并极贱,既铺张又收敛,显示出了东家的匠心独运。 喝的是八百块钱一瓶的芝华士,一开就是两瓶,豪放羁傲游刃有余的气魄有些咄咄 逼人。把大梁两只眼睛羡慕得发了绿光,一个劲偷偷咧嘴嘘气,嗑嗑巴巴地说,老 陆你出来算是对了,当年我就说你是咱驿丞市教育系统尿、尿性第一人,真是没看 错你!不然哪有今天的阔气和排场?我们可不太好,一个月一、一千块钱的工资, 一瓶零一、一杯的芝华士,多少年了也不见涨一涨,眼下物价都高到什么程度了? 韭菜都三块五一、一斤啦!猪肉比人肉都贵啊!上边的增资政策挺好的,到了地方 上死活不兑现,天天唱幺、幺二幺! 陆有民原来和大梁的关系也就是一般化,这次请客不过是图个脸面,带着丰富 的象征意义,听了这些话,陆是民只是微微点头,不做声,心想你不知道我背地里 遭过多少罪,今天混得有点模样了,九死一生有点过头,该遭的罪却实实在在一样 也没落下。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福,说这些臭氧层子也是站在这山望着那山高。 酒宴上,庞琳琳周周到到地招呼大梁一干人等,让陆是民感觉很舒服,很有面 子,进—步感到自己确是有了一个巨大而坚实的舞台,该自己粉墨登场唱念作打了。 稍稍再一联想,人生中的事业啊爱情啊,仿佛青春少年样样红了,不免觉得通体舒 泰,豪情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