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盈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 花盈家住在徐汇区华山路的一处高档居民小区,离上海交通大学不远,距宋庆 龄故居更近。身着保安制服的每一位门卫值班员,对进进出出的业主们总是彬彬有 礼笑脸相迎,而见到花盈进大门时,更是热情谦恭地致以注目礼。他们觉得这位业 主不同凡响,人年轻,漂亮,又有气质。她天生丽质,从没见她浓妆艳抹怪打扮过。 她待人和气,即使是与一个清洁工谈话,也是亲切平等。她的衣着并不花哨,甚至 可以说是朴素,但门卫们看得出,那朴素之中其实都藏着超凡脱俗,每件衣服都是 货真价实的名牌。人们不知道她的职业,但是可以判断,她是一个有钱人,很可能 是女老板,至少也是个高级白领。 花盈轻轻揿了一下门铃,屋子里就响起五岁女儿可可的快乐叫声:“妈妈!妈 妈回来了!”保姆田阿姨忙上前开了房门。 “可可,今天上幼儿园乖不乖?”花盈进门,边换鞋边问。 女儿回答:“乖。我又得了一朵小红花。” “是吗?田阿姨去接你时,你有没有耍赖要叫田阿姨背你?” 田阿姨赶忙代为回答:“没有没有,可可最勇敢,都是自己走回来的。” “那好,妈妈今天奖励可可。可可你快看,妈妈今天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哇噻,比萨呀,妈妈!”女儿高兴得拍起了小手。 花盈说:“高兴吧?妈妈特意为你买的,快吃。还有炸鸡翅,蛋筒,妈妈买来 后一口也没动,放冰箱里你明天吃好吗?” “妈妈,你还买酒了?” “这是葡萄酒。这瓶没开过的,留下来等你过生日时妈妈再喝。” 看着女儿高高兴兴地吃比萨,花盈回过头来关心保姆:“田阿姨,你也还没吃 饭吧?”田阿姨回答说,她已蒸好了米饭,菜也洗净切好了,就等着主人回来再点 火炒菜。花盈就说:“别炒了吧,我已吃过饭。这盒通心粉是我特意带回给你当晚 餐的。”阿姨摇头,说她吃不惯洋面食,又说碗橱里还有一碗中午的剩饭,她热一 热就够一个人吃了。花盈说:“又叫你吃剩饭,以后可别这样老吃剩饭。”接着又 说,“那这盒通心粉只好先装进冰箱,我明天带到公司当午餐。” 保姆带着可可入睡之后,花盈锁紧卫生间房门,泡在浴缸里细心洗热水澡。灯 光明亮,一面大镜子嵌在墙上,明明白白映照着花盈赤裸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感谢 父亲母亲,给了她这么迷人的一副好身材,该突出的地方坚决突出,该收缩的地方 则毫不犹豫地收缩,正所谓张弛有度,恰到好处。这是什么身材?按现在的新词汇 来说,这就是正宗的、标准的魔鬼身材。 光是身材魔鬼还远远不够,还得有魔鬼皮肤和魔鬼五官,这一切花盈都不缺, 得天独厚。别看她已年过三十,并且已是当母亲的人了,但是无论什么人见到她, 都会说她是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 不禁就想起了今日碰上的男人。世界上最难对付的男人便是对女人图谋不轨的 男人,而世界上最容易对付的男人也正是这号男人。这是辩证法,花盈早已以自己 的实践证明了这一辩证法。 这男人本想冒充姓范的,冒充是一个四岁小孩的父亲,但是后来主动暴露了自 己的真实身份。不仅主动,并且还有些迫不及待,又特别声明自己是单身汉。这男 人自以为聪明,其实手段并不十分高明。他与甘桥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关系?明知姓 甘的是个骗子为什么偏要主动上门给骗子送钱,又为什么替骗子给花盈弥补损失? 这其中倒是有不少谜语可猜。但是花盈今晚不想动脑筋猜这些谜语,这就是花盈的 既省心又省时的处理问题的方法,不属于急于解决的难题暂时搁置,等到精力集中 时再去解决。上官的谜底不会难以揭开,因为上官还会与花盈见面的,等着瞧吧。 第二天一上班,花盈就一言不发地走进金若石的办公室。金若石三十三四岁, 人长得蛮标致,皮肤皙有光泽,但是却身穿一套制服,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严肃的 法官。正如昨天那个名叫上官学迅的男人猜想的那样,这位金若石小姐与甘桥的关 系不同寻常,并且是不比一般的不寻常。正因为不寻常,她就理所当然地成为甘老 板的铁杆心腹,掌握着签合同、收钞票的大权。你看看她现在那一副洋洋得意的 “贵妃娘娘”的架势吧!清洁工刚刚为她沏好了一杯热茶,她正正襟危坐,煞有介 事地“认真”翻阅着昨天的报纸,见有人进了屋,只抬头把花盈扫了一眼,又继续 读报。花盈才不吃金若石这一套,她也不甘示弱,“啪”一声,将顾客证明书的复 印件及收款收据复印件拍在金若石的桌面上,然后一转身,飘然而去。还有一张顾 客证明书复印件,花盈将它装在一只漂亮的信封里,封了口。她走进登记员伍晓芳 的办公室,笑容满面与她打招呼:“晓芳你早,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没等伍晓 芳应声,紧忙接着又说道,“有人托我给你捎封信,该不会是封情书吧?”递了信, 转身就走人。 花盈只在公司点个卯,她得上班去了。她的工作岗位不在公司的写字楼,是在 公园,在商场,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手机响了。手机里的声音是甘桥的那种半京腔半上海话的杂交腔调:“喂,花 盈吗?侬在哪地?”花盈回答说在中山公园。甘桥请花盈回公司。花盈说公园马上 就要开门了,她不能耽误工作。甘桥说就只耽误半天,公司给你发误工工资。 一切都在花盈的预料之中。他甘桥不敢明目张胆得罪花盈,因为花盈手里有一 张王牌。 花盈并没走远,她在几家小商店闲逛了一阵子,这才装作风尘仆仆的样子返回 公司。甘桥正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恭候花盈,身体歪在旋转椅里,闭目养神。他 今日没穿西装,穿的是一套摄影服,上衣和裤子都有许多口袋,远看像是补了一大 堆补丁。虽然他头顶已全秃,但脑后的头发仍在健康成长,长成了一圈灰色瀑布, 更增添了艺术大师的风采。 花盈很少光顾甘桥的办公室,更不想多与他交谈。谢天谢地,今天甘桥也没多 纠缠她,她一进他的办公室,就见他桌子上摆了一沓钞票。“来了?坐吧。”甘桥 招呼道。花盈不落座,立正站着:“经理有什么吩咐,我站着听就行了。”甘桥也 就不再让坐,说道:“好吧,我这里也老忙,马上要到市影协去会一个朋友,我俩 就长话短说。刚刚金若石找我汇报过了,也做了自我检讨。桌上这钞票是补给你的 损失,老规矩,按百分之十五提成。以后再遇到这类事情直接找我反映,勿再找顾 客写什么证明了。影响不好,是不是?好了,我找你就为这事。再强调一句,以后 遇事要讲团结,顾大局,全中国不是都在构建和谐社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