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了广和楼跑堂伙计的蒋阿龙,心眼其实大着呢,他是做梦都想当广和楼的掌 勺大师傅。不过,这次他学乖了,自己就是有千般念想,首先还是要在广和楼安下 身来,以后才会慢慢等机会,阿祥不是都当帮厨了么?这么想着,蒋阿龙觉得自己 还是蛮有希望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进广和楼得罪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 掌勺大师傅刘季玉。 那天空闲下来的时候,蒋阿龙跑到后厨去找阿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聊聊 天,结果就出事了。阿祥那天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次次地跑厕所,蒋阿龙恰 恰找不到。后厨有一间关闭的小屋,还拉上了窗帘,蒋阿龙以为阿祥在里面午睡, 想也没想地推门而入,没想到便闯入了一个大大的禁区,他首先看到的是刘季玉那 肥胖的身躯,继而是一张暴怒的脸:“滚,哪个王八蛋,是谁让你进来的?”骤然 一惊,蒋阿龙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愣之间,一根尺把长的擀面杖便飞了过来,重 重地砸在了蒋阿龙的肩膀上。“滚,还不滚得远远的。”蒋阿龙抱头鼠窜,迎面正 撞上愁眉苦脸的阿祥。 “哎呦,我的祖宗,老虎的胡须你也敢捋,那间屋子可是后厨的禁区,连老板 都进不得。”坐下来之后,阿祥不断地埋怨蒋阿龙,蒋阿龙也知道,自己这下闯祸 了。那时,广和楼新添了一道招牌菜——霸王虾,是以新鲜的龙虾为主料,佐以独 家秘传的汤汁,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此时的龙虾张牙舞爪,做垂死挣扎状,而 吃到嘴里却又鲜美无比。于是乎,鹊声四起,其主勺刘季玉更是牛气得很,竟然也 不把老板孔令国放在眼里,动不动就以辞工相要挟。孔令国为了广和楼的发展,也 只有忍气吞声。正因如此,所以刘季玉也自然更加看重自己的看家本领,配制汤料 从来是秘不示人,这间小屋就是他的专用之地。“我知道后厨有这么一个地方,可 谁想他连门都不锁……”“开始也是锁的,可一来大家都不去触这个霉气;二来他 刘季玉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做,大家都知道了,时间长了,也就这样了,谁想让你赶 个正着。” 蒋阿龙抚着自己发痛的肩膀,也只有是自认倒霉了。可谁想,人要倒霉,喝口 凉水都塞牙缝——阿祥闹肚子,屙得已是疲软无力,根本无法完成刘季玉交代下来 的配菜任务,可他又不想挨刘季玉的谩骂,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蒋阿龙。那时正 是下午三四点钟,饭店里没什么人,蒋阿龙想,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这不正是 一个表现的机会?自己刚刚得罪了刘季玉师傅,说不定因此会得到他的赏识,于是 他做得格外卖力。他的刀功本就得自叔祖的言传身教,此时但见刀光飞舞,切出的 菜大小如一,看着就叫人舒服。阿祥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自是佩服不已。而 刘季玉也并非傻瓜,他打眼一瞄,就知道这是出自高人之手,单凭这手刀功,功夫 已不在自己之下,看来广和楼内藏有高人啊!而这个人不用多想,也能想到会是蒋 阿龙,因为只有他是刚来的。这么想过,就更加坚定了中午蒋阿龙误闯小屋,绝对 不是一时冒失,而是有预谋的窥视,刘季玉于是便出了身冷汗。 事后想想,蒋阿龙承认自己那天的卖弄,实在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让刘季 玉提高了对自己的警惕。第二天,老板孔令国把大家召集起来,重申了一遍工作期 间不准到处乱窜的规定,后厨重地尤其不能随便出入,这分明是针对蒋阿龙一个人 说的。蒋阿龙知道,是刘季玉向孔令国说的,如今的孔令国像供佛一样供着刘季玉, 对此焉有不应之理?接下来蒋阿龙连闲下来的时间也几乎没有了,孔令国又让他兼 起了一份杂役的工作,没事的时候刷刷厕所,倒倒泔水什么的,可工资却没见涨。 更为可气的是,刘季玉偏偏在他一个人忙活的时候,每每心情极好地为大家多炒两 样小菜,大家的午饭往往便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而当蒋阿龙来到餐桌上时,往往 只剩下了残羹冷炙,就着菜汤,蒋阿龙默默地吞下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饭。时间长了, 阿祥首先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是自己动员蒋阿龙来到广和楼的。 “阿龙哥,都是因为我,我看不如你就辞了这份工算了,我本来想……”“阿 祥,这不关你的事,放心,我会在广和楼站住脚的。”说着,蒋阿龙笑了一下,他 知道这是刘季玉在故意挤兑他走,可这偏偏勾起了蒋阿龙争强好胜的心,他不能就 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广和楼,他需要找准机会打败刘季玉。 其实,说起刘季玉的败退,也不能全怪他自己的疏忽大意,这里面肯定有运气 的成分。按理说,刘季玉对蒋阿龙的防范可算是慎之又慎,可他千算万算,偏偏不 知道蒋阿龙有一个比常人灵敏百倍的舌头,凡菜肴,只要经他蒋阿龙亲口品尝,其 中的配料,哪怕是最微量的,如料酒类,他也能品出个八九不离十。这招撒手锏, 蒋阿龙没向任何人透露,几次的打击,已使他变得乖巧了,他明白自己现在需要的 是历练,是积蓄力量。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这么做,简直是英明无比。 老板孔令国也是出于好心,年终了,伙计们辛辛苦苦一年,招待一顿饭莱,这 是多年来传下的习惯,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上了那道霸王虾的招牌菜。多年后,如 果他知道,正是今天的这道菜给自己带来无穷的灾祸,那他肯定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其实说是霸王虾,主料自然不会是稀罕的龙虾,而代之以小青虾,只要汤料不变, 基本上便具有了霸王虾的风味,对于伙计而言,他认为这已足够了。的确,对于蒋 阿龙来说,有了这么一次品尝的机会,霸王虾在他的眼里便不再神秘,这当然是在 座众人谁也没有想到的。酒兴之余,老板孔令国还给大家发了红包,虽然发到蒋阿 龙手里的只是那么薄薄的一沓,可他并不以为意。为了慎重起见,他向老板请了几 天假,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乡下老屋,用领到的红包钱购买了烹制霸王虾的原料, 几经尝试,最终,蒋阿龙确信自己已经掌握了霸王虾的烹饪技巧,他甚至还从自身 的经验出发,加以适当的改进,使之口感更舒适,色泽更鲜亮。当新年的爆竹声还 没有褪尽的时候,蒋阿龙又重新回到了广和楼,他知道,成功的机会离他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