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万老师骑着自行车往乡里赶。万老师的一条腿有残疾,所以不能像正常人一样 骑车,而是蹬半圈儿就返回再蹬,这样就费很多力,遇到上坡就更加吃力,所以等 万老师赶到乡政府时,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这是他第五次来乡政府了,头几次 没有找到乡长,最后那次倒是见着乡长了,但乡长被几个人包围着。向来说一不二 威风八面的乡长,正低三下四地给那几个人说着小话儿。好不容易见到乡长了,乡 长正边打手机边往轿车里上,他不耐烦地对万老师说:“你没看我正忙着吗?”然 后车就开走了。 这回万老师坐在乡长的办公室里。乡长见万老师浑身湿透的样子,就给万老师 倒了一杯水。乡长说:“你救孩子的事我听说了,我代表乡党委对你进行表扬,只 是乡里现在太穷,不能给你物质奖励。” 万老师说:“不用表扬,当老师的不能让孩子受到伤害。我这次来,还是跟您 说说学校的事,没有校舍,孩子们就没法上课,耽误了孩子,我心里过意不去。” 乡长说:“其实我和你的心情一样,说大了,孩子是祖国的未来;说小了,是 一家人的希望。可咱乡里不但一点钱没有,盖这个乡政府大楼还欠了一屁股债。那 天你也看见了,我差点被那些债主给吃了。你先想想办法让孩子们上课,等有了钱 马上就给你们盖学校。” 万老师已经无话可说了。在回村的路上,琢磨着如何建新校舍的万老师没留神 竟被一辆小轿车刮倒了。当他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捡自行车时,轿车司机 摇下车窗冲他骂道:“你他妈瞎呀!骑车不看着路!” 万老师一下把自行车扔到路旁,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块砖头,一瘸一拐地奔向小 轿车,吼道:“你他妈不瞎往人身上撞!我操你八辈祖宗的!” 小车司机被万老师吓蒙了,小轿车呼地一下就开走了。万老师站在被车辆卷起 的尘土中,想把手里的砖头砸向远去的轿车,但举起的手又放下了,他把砖头装进 挂在自行车把上的包里,骑着车子向村里驶去。 万老师把自家的驴圈收拾干净,在那里给孩子们上课。南山小学只有万老师一 个老师,二十四个学生也分出三个年级,所以万老师上课要分出层次来,给这个年 级的学生上课,就要给另一个年级的学生留课堂作业。万老师家的两头驴拴在驴圈 外,临时搭了个遮雨的篷子。两头驴好像不满意自己的家被占,“呵啊”、“呵啊” 地不住地叫唤。最不满意的是万老师的妻子,万老师的腿有毛病,所有的农活几乎 都是妻子干,那两头驴比万老师的作用还大,它帮妻子往地里送粪送化肥,往回拉 收割完的小麦和黄豆。万老师是民办老师,每月只有四百元的工资,就是这点钱还 要拿出一些给买不起书本的孩子。万老师的手很巧,能雕刻木头小人儿,还会修理 收音机和钟表。妻子曾经托在县城的亲戚租了个木板房,想让万老师去修理钟表。 亲戚说现在谁还修那玩意?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有手机,如果学会修手机,那钱就止 不住地往里进。但万老师却舍不下那些孩子,他说等这茬孩子毕了业再说。但事实 是这茬孩子毕业了,又有一批孩子上学来了。所以当万老师提出想把驴圈腾出来当 校舍时,遭到了妻子的坚决反对。正当妻子想借题发挥大吵大闹时,万老师随手打 了妻子一巴掌!这一巴掌把妻子打蒙了,结婚十几年来,万老师从没碰过她一手指 头,妻子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其实万老师的手抬起来那一刹那,他就后悔了。 十几年来,妻子把整个家都扛在了自己肩上,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他全一清 二楚。他抓起妻子粗糙的手,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说:“对不起,我错了 ……孩子们没地方上课,要我这个老师还有什么用……”然后把妻子紧紧地搂在了 怀里…… 万老师觉得让孩子们长期在驴圈上课是绝对不行的。两头驴没有听懂他讲的课, 孩子们却学会了驴叫,而且学得惟妙惟肖,这让万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相信凭 着自己的努力,新校舍一定会盖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