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张甲洲的父亲张英年轻时曾立志行医济世,师从县城同济药店的范神医,学得 一手好医术。游击队缺医少药他就主动拿起了药箱,在他精心调理下刘飞的伤好得 很快,不到一个月便能拄拐下地走动了。 刘飞正和秀竹坐着马车悠闲地徜徉在林间小道上,万福急匆匆地找来说:“老 爷和家丁正跟游击队的特派员带的人僵持不下,双方都拔了枪。” 区特派员从省委带来两条命令,第一条是成立东北抗日联军江北独立师,大旗 交到了张甲洲之手;第二条是打土豪分田地,这项工作他确定的实施方法是由近及 远,即先由张甲洲和刘飞这些游击队家属开始然后再逐步推开。对这一政策张甲洲 是持保留意见的,理由是担心游击队因此会失去根基。张甲洲在师党委会上说: “咱这儿的地主资本家原来为了预防土匪家家都是深宅大院,每家都有家丁炮手, 可以说是有钱有粮有枪有炮,都是在黑土地上打拼多年攒下的基业,哪个都不是好 惹的主;都知道家业创立不易不会轻易让别人得手的,胡子土匪都没把他们怎么着, 搞不好我们会四处受敌的。”区特派员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几个土财主根本经 不住强大的抗联和觉醒了的人民的斗争,问题的关键是我们的一些出身土豪资本家 家庭的领导干部能不能站稳立场。”他将了张甲洲一军。 张甲洲叹了一口气说:“大家都知道我的家人都参加了革命,我家的房子和钱 财都给游击队用了。所剩的田地原本打的粮食也都给游击队当军粮了,现在直接给 分了我的父亲会同意的。”会后张甲洲跟张英一说张英说:“行,分了就分了吧, 现在我们一家都参加了革命,如果革命成功了,咱还要这些东西干啥用?如果万一 失败了,敌人也不会让我们要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是福也是祸。” 第二天张家财物田地被分掉了。初步的胜利使区特派员更加坚定了信心,他确 定的第二个目标是刘飞的岳父万福成。他决定亲自带人去说服万老爷。 万老爷说日本人抢了我城里的铺子,现在共产党又来抢我的老宅,老宅是祖宗 留下的,除非我死了,否则甭想。告诉家丁抄家伙上炮楼子,我看谁敢动。家丁抄 家伙上炮楼的上炮楼,上房顶的上房顶,顷刻各就各位,这套动作之所以如此熟练, 都是多年闹土匪闹的。万福成又一想不对,自己的女婿毕竟是游击队的人,他要真 跟共产党打起来,一是于亲不睦,二是人家从日本人手里救过自己的命,有忘恩负 义之嫌。自己之所以动气主要是烦那个特派员的作派——同样是共产党,人家张司 令怎么跟他不一样呢?自己的女婿虽说没什么文化可也比他强百套。另外他也清楚 真要是打起来他这几个家丁咋整也整不过游击队,自己肯定落不着好,更没想到张 司令和刘飞他们都没阻止。他不知道张甲洲和赵尚志正带人迎送抗联李兆麟的部队 从巴彦过境,已经出发两天了,刘飞在炮手会养伤虽说不远但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 他思前想后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让万福火速去找刘飞,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同时自己来到大门跟区特派员直接对话:“区特派员,老夫好赖也是游击队干部的 岳父,这常言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怎么也算得上半个家属,再者我与贵军素 来交好,从未出现摩擦,今日之事我们还是不伤和气为好。”区特派员说:“你只 有把房子田产都交出来,主动接受土地革命,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双方僵持住了,区特派员急得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蚂蚁。 刘飞来了,坐在马车上,握着两把张开机头的匣子枪,神清气闲不怒而威,车 的两边各有一名警卫端枪驻马杀气腾腾。 区特派员紧张地问:“刘飞,你,你要干什么?”刘飞说:“我还想问你在干 什么呢?”区特派员说:“我们在对你的反革命老丈人进行无产阶级革命,你是革 命战士,在大是大非面前可一定要站稳阶级立场。”刘飞说:“扯蛋,革命就是跟 日本人和土匪一样不分好坏看谁有钱就革谁的命啊?老子是游击队干部,你们抢我 家产这叫革命啊?”区特派员说:“你这种言论是很危险的,我们是革命战士,应 该为普天下劳苦大众战斗,而不是保卫自己腐朽没落的地主家庭。”刘飞说:“你 别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连自己的爹妈老子老婆孩子都保卫不了,还保卫全天下的人 呢,狗屁嗑。告诉你,谁动老子的家人,就是老子的敌人,不论谁,老子都不会放 过他!”说着把枪在手里挥了挥。区特派员吓得躲到赵荣华身后说:“你要造反吗?” 刘飞说:“我造谁的反了,我是在制止你胡闹!我问你,你擅自调动部队有张司令 的命令吗?”区特派员和在场的战士无言以对,“没有命令你们就敢擅自调动部队, 有人擅自调动部队你们就敢跟着出来,这还像支正规部队吗?马上给我回营房去, 谁不回去别说我刘飞手中的枪不认人。”战士们了解刘飞,他一瞪眼战士们还真害 怕,同时心里也在嘀咕,万家只有一个女儿,这些家业迟早都是刘飞的。你抢万家 的就等于抢刘飞的,大白天的动刀动枪抢自己领导战友家他们还是心有余悸的,赵 荣华更是不敢面对刘飞的眼睛,第一个打了退堂鼓,一个走字呼啦一下全散了,区 特派员连喊带叫也无济于事。刘飞说:“区特派员,现在就剩下你自己了,你还在 那儿戳着干啥呢,还等着我请你进去喝杯茶吗?”区特派员气急败坏地说:“刘飞 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张甲洲很快赶来了。张甲洲叹了一口气对刘飞说:“兄弟,现在形势非常紧张, 据三军的同志讲,敌人正在从牡丹江等地调重兵进攻解放区。同时,据地下党情报, 近日滨江省特务科派下来不少特务来我们这一带活动,很可能都是冲我们来的。我 们由于一些过左的行为又得罪了一些地主武装,可以说现在形势非常危险,革命的 低谷很可能要来临了。我现在交给你一项特殊的任务,利用这次事件打入敌人内部, 参加并领导地下党的工作,开展隐蔽斗争,保存革命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刘飞乐了:“大司令你没搞错吧,我还不是党员,怎么参加地下党的工作?领 导就更笑话了。” 张甲洲说:“这不是笑话,是经过我认真考虑过的,也跟北满省委的个别领导 汇报了,特殊时期特殊处理。你除了不参加组织生活以外可以以领导的身份参加党 的任何会议。你的上线是孔庆尧下线是春霖祥号,另外我还把你的侦察排和刘二小 队你的嫡系给你留下,等待时机打入敌人内部。”他说到最后颇为激动,“兄弟, 大哥拜托了!” 刘飞也很激动:“大哥你把这么大的一件事交给了兄弟,你放心,只要我头上 这个脑袋还在,我一定不会把事给你办砸的。” 送走了张甲洲,刘飞派人叫来了秃子。刘二还有几个一直跟着他的生死弟兄, 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番。把他们送走,然后叫人请来了自己的岳父和妻子说:“这 次我闯大祸了,刚才张司令给我送信说那个特派员要把我抓起来法办,看来我在游 击队是干不下去了,我准备自己拉武装单干,你们也呆不下去了,我给你们安排好 了,套上一挂大车连夜去苏联,村口有人接应你们。”万老爷问:“真的没有别的 路可走了吗?”刘飞说:“你想啊,如果共产党执政,那个区特派员不光是要分房 子分地,还要跟咱们算今天这笔账。要是日本人来了,除非当汉奸,他们能放过咱 们?现在的形势是谁来了都没咱们的好,只有远点走着。我苏联那边的朋友答应照 顾你们,你们就可以远离战争,走时多带点金银,到哪都可以继续过富裕太平的日 子。”万老爷叹了一口气:“看来只好这样了。”秀竹说:“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我们一家子好好歹歹都在一起,把你一个人留下我不放心。”刘飞乐了:“我,你 们放心,没事的,我现在要是走了,我带出来的那帮弟兄怎么办?我得对他们负责。 再说日本人还没有赶走,俗话说好狗还护三邻呢,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安心过自己 的小日子,不管天下苍生呢?”秀竹还想说什么,万老爷说:“看得出你有颗干大 事的心,我支持你,不过在这乱世打拼,你也要多长个心眼,不要太实在了。”秀 竹说:“你不走我也不走,要活咱夫妻在一起,要死也死一起。”刘飞非常感动地 说:“你的心意我知道,可你还怀着咱们的孩子,你要把他生下来照顾好,这是对 我最大的好,你明白吗?”秀竹想也是这个道理,但她实在放心不下刘飞,千叮咛 万嘱咐,要他一定保重。 万家人悲悲切切上了大车,刘飞和秀竹洒泪相别。 万家大车一出村子就见到了正在等候的赵老修,他告诉万老爷,张司令和刘飞 安排他在这里接应并护送他们到佳木斯,再由那里的地下党护送去苏联。秀竹听了 很是纳闷,怎么共产党明里要收拾我们背后还这么帮咱们?她问:“你们组织准备 怎处理刘飞呢?”赵老修笑笑什么也没说。秀竹的心更没底了:“是不是很严重。” 赵老修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重也是轻,轻也是重,好坏自在己心中,你认为 他是好人他即是好人,你认为他受到处理他即受到处理,你认为他不受处理他就永 远不会受到处理。”秀竹似乎是听明白了,又似乎是似懂非懂。 党委会议复会风头一百八十度大转向。党委书记、师长张甲洲突然提议要严惩 刘飞,会议依此做出了一个令区特派员都糊涂的决定:三团长刘飞为了保护自己的 土豪岳父,用枪威逼自己的领导和士兵,性质恶劣,问题严重,应予严惩,立即逮 捕审问。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参谋匆匆来报:“刘飞把嫡系手下全拉走了!”张甲洲一 拍桌子:“怎么样?怎么样?!通信员给我备马。”赵尚志拦阻他说:“还是我带 人去追吧。”张甲洲说:“我要是追不回来,你派一个军去也白扯。” 张甲洲出去约两个小时回来了,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等他。他进屋狠狠地把马鞭 摔在桌上:“你们说这个瘸子跑得还真快。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只要是刘飞不主动 攻击我抗联,任何人不准向他开一枪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