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当晚回到家,把妻子弄醒了,想对她来个“彻底坦白交代”,然后守着妻子流 点泪,然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妻子懵懵懂懂地问我在哪儿喝酒了,我没答。我犹犹疑疑地说:“我告诉你一 件事……我,我头些天爱上……秋丹了……” 而妻子则像没听准,要不就是没留意,她突然想起她的事来:“喔,对了,我 忘了告诉你——”她说她们京剧团从上海请来一位著名青衣,过几天就要打着那名 角的旗号到山东河北一带演出了,她说现在京剧不景气,请流动演员也是个好办法。 她说完了自己的事才想起来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不知为什么,只妻子说话这么会儿工夫,我竟改变了初衷,支吾说:“我们那 些人……都说秋丹挺招人爱的。” “是么?没看出来。”妻子不以为然。她确实总有一种优越感。她从来不怀疑 在我心中有谁能胜过她。她侧过身睡去了,临睡前她还嘟哝了一句:“你喜欢她吗?” “你让吗?”我试探地问。 “那谁管。”她睡了。 夜很静,总听见秋丹那甜甜的歌在耳边萦绕;夜很深,总看见秋丹那稚嫩嫩的 笑脸在眼前闪回。 第二日早起,我便跑到电台去了。过去曾在那个录音棚录过几个我写的广播剧, 与那录音师挺熟,挺不错,没费多少话就妥了。那录音师满口答应了之后说:“别 人借录音棚至少要花二百块,你就免了。”我能为秋丹办成一件事真有说不出的欢 天喜地。我对那录音师又鞠躬又敬礼地千恩万谢了一顿。出电台时碰上了刘春晓, 我问他:“来电台的事妥了吗?” 他说:“正办手续。”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为秋丹录歌的事。然后我又把与 秋丹的发展情况和我的思想活动向他作了“汇报”,他叹了句:“人真他妈……” 真他妈什么?他没说。但我却似理解了他的“真他妈”什么,随叹了句:“谁 让咱是人!” 党员也罢,班长也罢,哲学免试也罢,然而老赵不懂音乐。给秋丹录音的那天, 他只可怜巴巴地抱着一大抱犒劳录音师和钢琴师的烧鸡、香肠、罐头、白酒、啤酒 之类,偎在录音室的一个角落里不敢咳不敢语,大眼瞪小眼地看我们录音。像一个 哑巴看人家唠得有滋有味儿,心里有话就是插不上嘴。像一个瘸子看人家好胳膊好 腿的在那儿跳绳,有心想上又上不去阵。此刻我有种遥遥领先之感——高高的山上 白云飘,你就够不着! 秋丹那天唱的歌大多是失恋情调的,什么“在梦里我们会常相聚”,什么“如 果你是黑夜,我愿是那星星”。那天,录到中间时,她哭了,唱不下去了——我独 自站在海边等着你,那大海默默无语。 每一朵浪花是眼泪,为你我哭泣…… 这就是她留下的歌。她真的希望我在不久的将来也调深圳去,去到那南海边的 沙滩上去约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