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娜塔莎回国后,一边等待张立平的消息,一边苦学汉语。这期间,她母亲去莫 斯科搞科研课题,她陪着去了一年多,并借机学习汉语。回到海参崴后,又上了两 年汉语培训班。她的老师是天津的退休教授,在一家公司当翻译,公司撤走后,他 发现海参崴出现了汉语热,就留了下来,办了个汉语培训班。这个教授见娜塔莎学 习劲头足,又聪明伶俐,人也长得漂亮,很是喜欢,和她成了忘年交。1997年 夏季回国探亲时,娜塔莎委托老教授打听双绥边贸公司和她心上人的下落。老教授 当成了大事,回国后就写信告诉娜塔莎,他在绥芬河市招商办查了底案,是黑龙江 省绥棱县的一家公司,已在1993年8月注销了,只要到了绥棱县,就可以通过 教委或者公安局找到张立平了,并随信寄来一份黑龙江省地图,在绥棱两个字的四 周划了个框。 娜塔莎接到信,心里就长满了草,坐不安睡不宁。为了办护照,她忙活了半年 多,也没办下来。后来听说只要几万卢布办个边贸公司,护照就迎刃而解了。娜塔 莎自己的护照办下来了,可是儿子护照不给办,他才六岁,只能办探亲护照。娜塔 莎继父尤利亚也四处活动,皆因没有担保书和证明资料,办不下来。 娜塔莎在万般无奈之中,想起了教育部向她求婚的副司长安德烈。娜塔莎没有 过多迟疑,就飞到了莫斯科。娜塔莎跟他说明了来意,又讲述了这几年的遭遇,他 非常爽快地应允了。 娜塔莎大喜过望,为了答谢,把他约到了中国人开的红莓花酒吧,陪他喝酒跳 舞。这个酒吧,娜塔莎陪母亲搞科研课题时来过几次。 三天后,娜塔莎拿到了儿子的护照。 娜塔莎讲完近七年的遭际,屋里静了一小会。刘文静放下托着腮的双手,喝了 一口茶水说:“娜塔莎,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我和张立平已经登记了,在法律 上已是合法夫妻了,你和他只是情人关系,我完全有理由和他照常举行婚礼。但是, 我不会强迫他的,要我还是要你,让他自己选择吧!” 娜塔莎被感动了:“好妹妹,我很同情你的不幸,可是,我们有儿子啊,我不 希望儿子成为私生子,受人歧视,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你是好女人,你救过我 们,我不想伤害你,我们都是女人,都希望得到爱。我,我有个主意。”娜塔莎沉 思了好一会,终于说出了下文:“你和立平照常,如期结婚,让他有两个家,一个 在这,一个在海参崴,你看好吗?” 伯母忙说“好主意”。刘文静却不无讥讽地说道:“娜塔莎我理解你,以你现 在的处境当然可以做到,可这是重婚,是犯法的呀!不管现在的社会风气如何,我 宁肯独身也不会干这种事的!我是个执法的公安干警啊!” “我宁肯独身”这句话,把我的心打翻了个。我了解刘文静的个性,她是言出 必行的。几天前她说过,她只想在新婚之夜把自己完整的交给丈夫,我却超前行使 了丈夫的职能。如果我选择了娜塔莎,她很可能终身不嫁,这必将毁了她一生。如 果我选择了刘文静,我又如何面对娜塔莎七年来对我的等待和遭受的磨难呢?我将 我的儿子又置于何种境地呢?他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啊! 我被困在两个女人爱的夹缝里,我该怎么办呢? 刘文静见我沉默不语,生硬地说:“张立平,我要回家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能拿什么主意?你们俩都是我生命的组成部分,我宁肯为你们去死,也不 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要让我拿主意,我只有去当和尚了。” 伯母叹了口气说:“孩子,你们俩就不要逼他了!落到这个地步,他也是没法 子呀!” 娜塔莎也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刘文静扯到了另一间卧室。 我的思维像一团被雨水灌饱了的棉絮,既沉重,又扯不出头绪。 一会,两个女人从里间走了出来,文静的脸红红的,添了一丝笑模样。娜塔莎 呢,脸上的忧郁也减少了。 我心里纳闷,却不相信她们有什么好主意。 “依我看,你们今晚就别再争了,我孙子也累了,你们今晚睡一觉,都好好想 想,明天再说。”伯父一锤定音。我无计可施,只好这样了。 刘文静和娜塔莎互相瞅了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却都没言语。我告诉娜塔莎: 你和孩子今晚就睡在伯父这屋吧,我去送刘文静。 娜塔莎的脸冷了下来,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换了拖鞋去送刘文静,却被她挡 了回来:“行了吧你,别假惺惺的了。” 我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夜里凌晨许,娜塔莎叫开了我的门。开始我没打算开门,我不想一错再错了。 后来,娜塔莎嘤嘤地哭泣着说:“伊万诺夫,我等了你七年,也找了你七年,你就 这样对待我吗?我可是为了你呀!我已经想出了主意,刘警官也没意见,我是想听 听你的想法啊!” 仿佛一片阳光穿透了满天的愁云,我的眼前亮了,我急忙开灯开门。 两道幽怨的目光直射过来,我的心颤了颤。 “伊万诺夫,我不怪你。可你知道吗,我的心也在痛啊!” 娜塔莎坐在沙发上,任凭泪水不断线的流淌。这一刻,我的心被她的泪水泡软 了,我不由得把娜塔莎搂在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娜塔莎脸上抛出一缕阳光,随着又拧紧了眉头,轻轻地推开我,讲了她昨晚和 文静商谈的结果。 原来,她让文静和我照常举办婚礼,但是请允许她以情人身份和我来往。文静 听了她的主意沉思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娜塔莎无论在俄罗斯,还是在中国,都是出类拔萃的女性啊!她何苦委屈自己, 出此下策呢!我来不及细想,便在内心接受了。这个状况对我来说,当然是最完美 的结局了。 第二天,几乎一小天也没见到刘文静的踪影,我很想知道她对娜塔莎的主意所 持的想法,可挂了几次电话,总是占线。我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正要去她家时, 她的好友送来一封信。我急切地撕开了封口,那手流畅而又熟悉的笔体顷刻便抓住 了我的眼睛——立平:原谅我不辞而别。 娜塔莎的主意,令我好感动。我几乎说服自己采纳了她的意见,但是细细想来, 又觉不可。并非我容不了她。娜塔莎为了追求你,经历了七年的磨难,并且你们已 经有了儿子,我怎忍心拆散你们,让一个无辜的儿童去承受社会的冷言碎语?退一 步说,假如我和你结了婚,你一颗心分成几份,我们会幸福吗?娜塔莎和孩子会幸 福吗?如是四人都不幸福,倒不如成全你们,由我一人独吞苦果。 出现今天的局面,我不怪你。真的。就算我命有此劫吧!不要悔恨什么。我感 谢你给我的爱。我毕竟在今生和我爱的人同时也是爱我的人品尝了做女人的感觉, 我知足了。如果你仍然把我当成可信赖的人,就和娜塔莎按照我们商定的日子结婚 吧。娜塔莎是个好女人,她嫁给你我很欣慰。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 了绥棱。顺便告诉你:我已经联系妥了新的工作岗位。如果你还念及我的情和义, 就不要找我了。我没有力量再承受任何伤痛了。 另外,请你记住:假如在我们商定的日子我听不到你和娜塔莎结婚的信息,恐 怕你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我了。随信捎去结婚证书和离婚协议书。 刘文静我的手抖动起来,信,掉在了地上。我的大脑停止了思维,世界没有了 声息,太阳被黑暗吞没了,我不知怎么躺在了床上,当我睁开眼睛时,听到的是喊 叫我的声音。 我失声地痛哭起来,连日来的烦恼、苦闷、憋屈、无奈全都化作了如注的泪雨, 我不由得大喊了一声:“文静,我把你害惨了!我对不起你呀!” 文静离我而去了。她把我从爱的夹缝里解脱出来。她带走了我与她的欢乐、幸 福和期盼;却给我留下了永久的愧疚、思念和无奈。 我不知道文静会去哪里。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违拗她的意愿。 “假如在我们商定的日子,我听不到你和娜塔莎结婚的信息,恐怕你今生今世 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句话像嫁接好的果树,突然间在我的心里长大,分出了枝杈。我不知道哪个 枝杈会结出何种果实。我别无选择了。虽然我失去了她,可我更怕这个世界也失去 她啊!我只能和娜塔莎如期地举办了婚礼。 我知道文静会很快得到我结婚的信息。但是我无法得知她会去哪儿工作,更无 法想象她一个人怎样跋涉未尽的人生路程。可是我要说:文静,你是世上最完美的 女性,我们希望你坚强起来,我和娜塔莎会永远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