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赵君红几乎一夜未眠。 早上六点钟,她起床给儿子做好早餐,然后将儿子叫醒,便又回床上躺下。儿 子上学走后,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快八点钟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感到 头疼得厉害,坐在床沿上想了一想,便又给院长打电话,说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再 请半天假。 上午十点钟,赵君红去了儿子的学校。时间是陈老师昨天约好的,这个时间她 刚好没有课,才有空接待学生家长。 赵君红来到陈老师的办公室,陈老师正在接待另一位学生家长,笑着朝她点点 头,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稍等一会儿。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陈老师送走了那位家长,回转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 递给她,说:“这是这次月考的成绩,您先看看。” 在倒数第七行的位置,赵君红看见了萧雷的名字,成绩的确是一塌糊涂,除了 语文刚刚过了及格线外,其他各科目全部亮起了红灯。 “怎么会是这样?”她喃喃道,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房子都在旋转。 陈老师见赵君红的气色不佳,两只眼圈发黑,脸色苍白,一副病容之态,忙沏 了一杯茶给她,关切地问:“您没事吧?” 赵君红接过茶喝了一口,稳了稳神,说:“没事儿!” 陈老师从赵君红手中收回那张成绩表,说:“萧雷的学习成绩下滑,主要是精 力不能集中。科任老师都反映,上课时他总是没精打采,虽然两眼盯在黑板上,脑 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我也专门进行了观察,的确是这样。萧雷的性格内向,不愿意 与人交流,有什么事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我找他谈过几次话,想开导开导他,可 他什么都不说。就我多年教学的经验来看,凡孩子出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心灵 遭到过什么创伤。我今天约您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最近您家里发生过什么重大事 情没有?特别是可能直接影响孩子的事情?” 想起昨天吃晚饭时萧雷说的那些话,赵君红心里不由打了个寒战:难道我们的 离婚能对孩子带来这么大的打击?离婚是家丑,不好外扬,但事关儿子的前程,赵 君红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陈老师作了坦陈。 陈老师沉默了。俗话说破镜难以重圆。离婚是一把双刃剑,一般走到这一步, 双方的心都已被刺得血淋淋的,很难重新修好,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个第三者小蓉。 良久,陈老师不无担忧地说:“如果这事是导致萧雷学习成绩下滑的心结,那 恐怕在短时间内就难以有解了。这道理不用我说,您应该很清楚,因为您家的现状 已经不可能改变了。根据萧雷的性格而言,我担心他会……”陈老师将后面的话打 住,两眼看着赵君红。 “他会怎样?”赵君红的心猛地一紧,担心儿子会寻短见。 “云南的马家爵事件您应该知道吧?” “知道。”赵君红点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放归了原位。 “一个人的情绪长时间郁结之后,必定要找地方宣泄。性格内向的人在心灵遭 到创伤后,如果得不到及时修复,往往容易走极端。我这话的意思不是说萧雷也会 那样,但未雨绸缪,做一些防范总不会有坏处。往后,您要给萧雷多一些关爱,我 说的不是物质生活方面,而是精神方面,特别是不能让他的心灵上有新的创伤。您 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谢谢您的提醒。”赵君红嘴里如此说,心里却很不高兴,暗自嘀咕: 真是危言耸听,杞人忧天!自己的儿子我还不了解?雷儿从小就心地善良,小时候 他奶奶养的一只小鸡死了,他蹲在一旁还抹了半天眼泪,怎么能把他和马家爵扯到 一起? 赵君红起身同陈老师告别,闷闷不乐地走出学校大门,刚一拐弯,也是冤家路 窄,不想与外出办事回来的萧廷芳撞了个满怀。她一肚子的闷气总算找到地方发泄 了,当即破口大骂道:“走路也不看看道,瞎了眼啦!” 萧廷芳是萧雷就读学校的老师。萧雷升初中时,按户口所在地不能进这所中学。 该校毕业生升重点高中的上线率一直最高,那时姑嫂关系还不错,赵君红就求到她, 把萧雷弄进了该校。过去的姑嫂,现在成了冤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萧廷芳当 然也不甘示弱,扯下在学生面前装出的斯文,当即与赵君红对骂起来。 两人像斗鸡一样,一边骂一边用手指戳戳点点,这就难免发生肢体碰撞,文斗 又演变成了武斗,摔跤一般扭在了一起。几个回合下来,赵君红不是萧廷芳的对手, 被掼在了地上。 萧廷芳因急着赶回学校上课,也不再和赵君红纠缠,一转身,跑步回学校去了。 赵君红不愿就此善罢甘休,从地上爬起来,在后面追着。恰在这时,从左边巷 道里猛然驶出来一辆摩托车,“嘭”的一声把赵君红重重地撞倒在地。骑摩托车的 人愣了一下,左右一瞧,见没有行人,便一扭手柄上的油门,慌忙逃走了。 前后发生的这一切,被路边一家小水果店的女老板看得清清楚楚。女老板见被 摩托车撞倒的人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动静,便走出店门去探询,来到近前一看,认 识,赶紧扶起赵君红,关切地问:“哟!这不是赵医生吗?您怎么样?伤着没有? 来,先在我店里休息一下吧!”又愤愤然道,“那个骑摩托的,真是丧尽天良,撞 了人不管不顾,抓到了真该杀!” “谢谢你!哦,这位大嫂好面熟啊!我们在哪里见过?”赵君红在女老板搀扶 下走进店内,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觉得女老板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 过。 “岂止是见过!说起来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两年前,我女儿生孩子大出 血,是您抢救的,您还为她输了好多血呢!要不是您,我女儿就没命了,孩子生下 来就没了妈,那该多苦啊!好人,您真是好人哪!可我们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报答您。 为感念您的恩情,我给外孙女取的名字就叫念红。” “嗨!我是一个医生,应该那样做。”赵君红想起了那件事,当时因为没有同 血型的血,正好自己的血型和她的相同,便主动输了血,挽救了一条生命。事后, 她们找到她家,送了一千块钱来,被她谢绝了。 在水果店休息了一会儿,赵君红感到没什么大碍,便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然而,下午上班以后,她感到腹部一阵阵疼痛,而且越来越厉害,就到外科去 检查了一下。检查结果让她大吃一惊:脾脏破裂,左胸两根肋骨骨折,需住院治疗, 马上做手术。 院长高度重视,安排外科主任亲自主刀,为赵君红做了脾脏摘除手术。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四十分了,赵君红首先想到的是儿子的晚饭怎 么办,自己住院期间他的生活怎么安排。她考虑了一下,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萧雷已经回家,见妈妈不在家里,自己动手泡了一包方便面,打发了晚餐。 赵君红在电话中告诉萧雷,说自己住院了,让他这段时间到小姨家去吃饭,已 经给小姨说好了。萧雷问她怎么了,她说被摩托车撞了。 萧雷没有按赵君红的吩咐去小姨家,而是在当晚就去奶奶家住下了。 赵君红躺在病榻上,想着这倒霉的车祸,越想越生气。她知道要找到那个肇事 的摩托车司机,无异于大海捞针,当时看见摩托车撞她的就只有水果店的女老板, 但女老板既没看清肇事者的脸,也没看清摩托车的牌照,这样的案子如何能破?只 得自认晦气。 想着想着,赵君红又把满肚子的怨恨归结到了萧家人身上。首先,如果不是萧 廷睿在外面找女人乱搞,非要闹着离婚,儿子的心灵就不会受到创伤,学习成绩能 下滑吗?儿子的学习成绩不下滑,陈老师会请家长吗?那么自己就不会去学校,就 不会被摩托车撞了。第二,如果萧廷芳不和自己发生冲撞,她不把我摔在地上,我 能去追她吗?我不去追她,能被摩托车撞吗?都是他们兄妹俩害的我! 基于这样的推论,赵君红将怨恨从肇事的摩托车司机身上转嫁到了萧廷睿和萧 廷芳头上。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她在心里恨恨地道。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 一个报复萧廷芳的恶毒计划产生了。 对!就这么办!我治不了你萧廷睿,还治不了她萧廷芳?定要让她吃尽苦头, 别以为我赵君红那么好欺负!主意既定,一丝阴冷的笑意浮现在赵君红的嘴角边, 眸子里射出两道寒光,她似乎感到伤口处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她暗自得意,幸亏没有向医院的同事们说实话。当时去外科检查,医生问怎么 伤的,她顺口说摔伤的,隐瞒了被摩托车撞的事实。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她当时也 没想很多,主要是不愿费口舌向同事们解释事情的经过。 第二天,赵君红给那个水果店的女老板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请她帮忙,问她能 不能到医院来一趟,耽误了做生意可以给她补偿。女老板爽朗地答应了,说赵医生 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您的恩情我们还没报答呢,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 您对我女儿有救命之恩哪!有事您尽管差遣,只要我这个老婆子能办到的,决不含 糊。 搁下电话,女老板关了店门,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而去。她找到赵君红在电话 中告诉的病房,推门一看,见赵君红躺在病床上,惊问道:“赵医生,您这是怎么 了?” 赵君红住的是高级单人病房,是院长特批的。她向女老板招招手,含笑地招呼 道:“大嫂来啦!快过来,这边坐!”说着,手指床边的凳子。 女老板在凳子上坐下,歉意地说:“赵医生,不知道您病了,看我……连东西 也没买点!” “别别别!你能来我就非常高兴了!”赵君红摆摆手,将话转入正题,“大嫂, 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你一定得答应,就算是帮我的忙!” “答应!答应!我都答应!您说!”女老板看着赵君红,一脸的真诚。 赵君红说:“其实也不是什么蛮大的事,就是想请你帮忙作个证。” 女老板问:“作什么证?” “昨天上午,在你店前的马路上,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和我打架,她把我摔倒 在地上,这些你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女人是学校的老师……” 女老板快人快语,打断赵君红的话:“我知道!她上下班天天从我门前过,还 在我店里买过水果。听学生喊她萧老师。” “对,那女人是姓萧。”赵君红点点头,“哦!我要请你作证的,就是昨天那 个姓萧的女人把我摔倒在地上的事。如果有警察来问你这件事,你就把看到的情况 告诉他们。” “就这事啊,没问题!您从地上爬起来去追她,又被摩托车撞了,这都是我亲 眼所见。” “被摩托车撞的事就不要说了。你就说看见我被姓萧的女人摔倒在地上,半晌 没爬起来,是你走出去扶起来的,还在你店里休息了一会儿。被车撞的事千万莫说, 也不要说你认识我。”赵君红神情严肃地叮嘱道。 “这是为什么?”女老板疑惑地看着赵君红,莫解其意。 “你只要如此说就行了!就算是帮了我的忙,好吗?” “行!我全听您的。”女老板掷地有声地回答。 “那谢谢你了!”赵君红说着,从包里拿出二百块钱塞在女老板手中,“耽误 了你做生意,这点钱算作补偿吧!” “不行不行!并没有耽误多少工夫,怎么能收您的钱呢?”女老板把钱推了回 去。 “拿着!就算我请你吃顿饭吧!”赵君红又把钱塞进女老板的衣兜里,假装生 气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愿帮我的忙?” “好好好!我收下,真是不好意思啊!”女老板虽然猜不出赵君红的用心,但 无利不起早,之所以要她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更大的利可图,于是也不再推辞, 起身告辞,“赵医生,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知道怎么说!您好好休息,我 走了,有时间再来看您!” “我就不送了,慢走啊!” 待女老板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了,赵君红拿起手机,拨了公安局“110” 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