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年,叶家福师范学院毕业后回到家乡。因为意外碰上一个机会,被省委组织 部安排为“选调生”,没去学校教书,进了乡政府工作。叶家福是农家子弟,老家 在山坑垅里,非常穷,属于出身贫寒无背景那种年轻干部。当了乡干部他很知足, 努力做事却不多事,让大家感觉不错,却也没太在意。他这样的年轻干部通常会平 平稳稳,却难有什么大前途。不料有一天来了个大领导,在乡政府住了几天,搞调 研。叶家福奉乡领导之命,跑前跑后为领导服务,让领导很有印象。领导认为这年 轻人话不多,事能做,踏实肯干,低调谦和,不像其他人练嘴皮好表现,这种年轻 人应当多注意。此后叶家福得到提拔,走入仕途,时有发展,渐渐上升。十数年后 叶家福当了市政法委的副书记,职位已经跟当年提携他的那位领导身份相当,他始 终牢记着自己的起步和当年的知遇之恩。 当年那位领导叫做林庆国,时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现已退休。这位领导除了 多方关照过叶家福,还是叶家福党校同学蔡波的泰山大人。林副部长有个女儿叫林 玮,嫁给了蔡波。林家还另有一女,不是林庆国亲生,是他弟弟的女儿,因弟弟务 农,家庭生活比较困难,林庆国把侄女接到身边抚养,视如己出,这孩子名叫林琳, 她后来嫁给了施雄杰。施雄杰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本市工作,几经周折, 现为市劳动局的副调研员。施雄杰和蔡波都被视为林家女婿,俗称同门。施雄杰的 妻子林琳前些时候意外身亡,直接死因是跳水自杀。她的死亡引发许多注意,令其 养父母林庆国夫妻痛不欲生,让蔡波和施雄杰形如仇人,也使叶家福与蔡波同学同 僚间多年关系陷于僵硬境地,其中原因比较复杂。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施雄杰在市区东边一家小酒馆跟人喝酒,直喝到凌晨,于 半醉中骑自行车回家,在城东体育馆附近一个偏僻角落遭到袭击。事后施雄杰人事 不省,又是酒又是血躺在路旁一棵树下,直到凌晨环卫工人扫街时才发现。环卫工 人叫了110 ,送医院后发现生命无碍,但是周身有伤,最严重的伤在脚上,其左脚 脚筋被案犯拿尖刀挑断,做得非常专业,有如屠夫切卸猪蹄,其作案方式有明显的 黑社会色彩。案发后警方迅速立案调查,叶家福在接报后也予以密切注意。叶家福 为政法委副书记,他们政法委书记是市委常委,去年不幸遭遇车祸,目前尚未痊愈, 由叶家福主持单位工作,职责所系,他得密切注意各类案件。叶家福清楚施雄杰与 林庆国、蔡波的关系,案发后即打电话给蔡波告知情况,纯为公事公办。蔡波闻讯 后的表现是出乎意料,有些幸灾乐祸。他对叶家福说施雄杰是人渣,死有余辜,还 说自己与施雄杰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目前这起案子尚未突破,困难重重。 那一天晚间,叶家福在政法委办公室看材料,忽然手机铃响,是赵荣昌找他。 “没看到你房间亮灯。在哪里呢?”赵荣昌问。 叶家福知道他的意思。赵荣昌是从省里下来任职的,家在省城,到本市住机关 管理局特建的市领导周转楼,那座楼里住的都是不带家眷单身赴任的外地籍市领导, 每位领导安排一小套。时下强调领导干部交流任职,市领导中外地籍干部比例很大, 住满了一座周转楼,这座楼位置在机关大院东侧,隔着围墙与机关宿舍区遥遥相望。 叶家福家居机关宿舍大院十号楼,该楼位于宿舍区最靠边区域,他住的又是顶楼, 赵荣昌从他的房间里,可以很容易地观察到叶家福的家是否亮灯。 叶家福告诉赵荣昌他在办公室。没什么大事,看看材料。 “赵书记有事?” 赵荣昌说今晚有点时间,想看看星星。 “我马上到。” 叶家福把手上材料一放,立刻起身。 回到宿舍大院,叶家福匆匆上楼去,把厅里阳台的灯一起打开,发出人已归返 的信号。灯光一照,屋子里顿显冷清。这套旧宅只住叶家福一人,他丧妻,无子女, 屋里屋外,处处显露出缺乏照料的痕迹。这时也顾不得整理,叶家福把手中抓的公 文包往桌上一丢,略事准备,洗两个茶杯,放一壶水进电热壶,打开开关烧水,就 匆匆下楼等候。几分钟后赵荣昌的轿车驶至,悄无声息地停到十号楼楼下。赵荣昌 下车,摆个手,轿车又悄然驶离。 叶家福领赵荣昌上楼。他这座宿舍楼是老楼,高六层,没有电梯,两人拾级而 上。楼道很安静,没有遇到旁人。到了顶楼,叶家福家门敞开着,他问赵书记要不 要进屋喝杯茶?赵荣昌说不必,上去吧。于是两人来到墙边,那里靠着一张竹梯, 叶家福先上,赵荣昌随后,踩着吱吱响的竹梯,分别爬上了天台。 这是机关宿舍大院十号楼共有的楼顶天台,实际上它归叶家福个人使用,原因 是本楼为旧楼,不像一些新建楼房为了方便住户活动,修有通往天台的阶梯,本楼 只在最高一层楼道天花板处开一个四方形的天窗,天窗上安有薄铁皮盖板,平时紧 闭以防雨水,需要上屋顶维修作业时,才由工人架梯子挪盖板,从天窗爬上天台。 由于攀登比较麻烦,又要抬梯又要爬窗,本楼住户几乎没人有兴趣上去游览天台, 这有效减少了楼顶设施的人为损坏,也给叶家福创造了一块称得上巨大的个人空间。 叶家福住顶楼,家庭成员极端单纯,他自备一副竹梯,高兴时把门一开,梯子往墙 上一靠,吱呀吱呀自己一个人爬上去,里里外外,没有任何人会来干涉。 赵荣昌知道叶家福这块个人空间,当年他还在省里工作,尚未下来任职时就听 说过。当时叶家福瘫痪多年的妻子刚刚过世,叶家福原住妻子所在单位市第二中学, 恰好那座旧宿舍楼要拆,机关管理局安排了这处旧住宅给他,他觉得不错,去省里 开会时曾向老同学赵荣昌介绍过,特别推荐此间天台,称自己但有烦闷,就爬到楼 顶转悠,上边视野开阔,空气流通,抬头有星星,低头有苍生,感觉豁然开朗。赵 荣昌记住了。他到市里当领导后不久,特地找了一个黄昏抽空上门,前来关心叶家 福,那天就要看叶家福的自有天台。叶家福说赵荣昌那么大的领导,哪里可以爬竹 梯钻天窗?赵荣昌说为什么不行?该爬就爬,该钻就要钻。于是叶家福把自己的个 人空间欣然贡献出去。赵荣昌在上边感觉很好,称赞果然不错。后来几年里,他曾 数次到过这里,用叶家福的话开玩笑,说是来一起看星星。赵荣昌这种职位的领导, 想找一块安静点的地方没什么困难,自有人替他安排,有什么必要跑到这里登梯爬 窗?一处六层高的旧楼天台风景,再怎么不错也算不上观赏胜地,但是人家就要来。 这是赵荣昌的过人之处,知道怎么温暖自己的下属和同学。 这晚赵荣昌在天台上待了半个多小时,跟叶家福一边闲聊,一边散步。没有任 何人打扰,聊天和散步都十分放松。散步间赵荣昌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考虑?” 叶家福问:“赵书记关心什么呢?生活上的?” 赵荣昌说都关心,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有什么考虑,尽管说。 叶家福说他感到非常幸运。赵书记是老同学,对他了解,该考虑的都为他考虑 了,自己只有认真工作才对得起。他觉得很满足,没有其他要求和想法。生活上也 一样,一个人过,习惯了就好。 赵荣昌问:“是不是有个女交警?” 叶家福问:“蔡波讲的?” 赵荣昌点头,问那个人怎么样。叶家福苦笑,说看起来人不错,但是散了,还 是没有缘分。赵荣昌当即批评,说什么缘分,关键是叶家福有障碍。不要把自己封 闭起来。叶家福说,赵书记最了解,这方面他不行,没治,自己也清楚,这辈子就 这样了。赵荣昌认为不对,不能这么消极。 那时起风了,天气显冷。叶家福请赵书记下去,不要感冒了。赵荣昌却不急, 一圈圈地走,看着远处出神。 “气象局给了一份中长期预测。”他告诉叶家福,“今冬气温可能偏暖,明春 雨季可能提早,雨水偏多。这个很不利。” 叶家福问:“书记想什么呢?” 赵荣昌说他考虑抓住最佳施工季节,推进重点工程建设,把整个经济工作带动 起来。明年初新一届“两会”召开之前,必须让干部群众看到实际进展,凝聚民心, 鼓舞士气,提高信任度,形成一个好的开局。这里边很重要的一个项目就是绕城高 速,要求率先实现突破。蔡波带队突击,任务不轻。 “从大局考虑。”他说,“咱们都要支持他。” 叶家福一时无语。 “人都有毛病,有的可以容忍,有的不行。”赵荣昌说,“看人看事,还应当 大处着眼,是不是?” 叶家福说:“是的,我明白。” 没再多说,点到为止。叶家福与蔡波间的异常,一定为赵荣昌感觉到了。这位 书记不仅长于高瞻远瞩,很多时候他还细致入微,敏锐而具有洞察力。叶家福相信 蔡波跟自己一样不会找他多说什么,不会幼儿园小孩一般向老师告状,称谁谁不跟 自己好了。但是赵老师于百忙中有所察觉,所以要来“看看星星”。 他们离开天台。还是叶家福在先,下到楼道后他扶紧竹梯,小心护着,尽量不 让竹梯晃动,保护赵荣昌安全下来。 分手之前,叶家福说了句话:“书记放心,书记的意思我明白。” 赵荣昌点头:“你一向最可靠。” 赵荣昌再次提及将于明年初召开的本市“两会”。他说有些事情需要提前考虑, 确定了目标,要想办法尽可能完美地实现。他有打算,到时候可能会让叶家福出来 承担一些责任。 叶家福表示一定维护好“两会”期间的社会稳定。赵荣昌说:“不止这个。” 他没再多说,叶家福也闭口不问。书记的车已在楼下等候。他坐上车离去。 两天后,道林区公安分局局长王平东到市政法委,向叶家福报告一个情况: “施雄杰要求见您。” 施雄杰被袭后,昏迷于城东体育馆附近,发案地点属道林区地界,因此,案子 归道林分局办理。施雄杰是现任处级官员,他这案子很特殊,区分局非常重视,安 排了经验最丰富的警员负责破案。但是案子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难以进展,原因 不在别人,却在施雄杰自己。这个人在病床上声嘶力竭,义愤填膺,抨击黑恶势力 猖獗,侵犯人权,谋害领导干部。指责警察工作不力,让伤害他的凶手以及幕后指 使者一直逍遥法外。他却不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根据案发现场情况分析,警察排除误伤的可能,认为凶犯目标明确,是看准了 才下手的。如此伤害不会无缘无故,一定存有足够强烈的恩怨,以至仇恨。施雄杰 近年磕碰事多,其妻自杀身亡,轰动一时,他是不是与谁结有冤仇?因为什么而结 怨?哪怕不是结怨,只是有些矛盾,总也免不了的。施雄杰却什么都不说,对只有 他自己最清楚的恩恩怨怨三缄其口。最奇怪的是这个人还故布疑阵,云里雾里扯些 不着边际的东西,例如提到自己是遭到蓄意谋害,因为他掌握了一些人的内情。他 知道有些人行为不端,倚仗权势,为所欲为,等等。他似乎有意无意地要把视线往 蔡波那里引,所以,叶家福才会去追问蔡波。事实上,叶家福心里很明白,蔡波肯 定想收拾这个人,但是确实不会选在他自己面临提任的关键时候,更不会采用这么 有冲击力的伤害方式。 现在施雄杰提出要见叶家福。他是想跟叶副书记谈谈自己的案子,还是想谈谈 他老婆的故事,如前两天蔡波在电话里委托他的? 叶家福决定去见一见。 王平东告诉他:“案情有些进展。” 不是施雄杰忽然合作了,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是办案民警查到了一件事, 有点意思:警察因办案需要,通过电信部门调阅了施雄杰的相关手机通话记录,在 查阅中发现施雄杰案发前半个月与一个叫章春木的人有过多次联系,最频繁的一天, 章春木在两小时内给施连打了五个电话。这位章春木是市郊人,今年三十五岁,年 轻时曾因盗窃罪被判入狱两年。出狱后以泥水工谋生,如今拉起一支施工队,当小 老板,在本市城乡承揽小型装修工程,主要承接居民住宅装修业务,也包过一些单 位的小装修项目,除在本市揽活,还曾跑到省城一带做小工程。据办案民警初步摸 底,施雄杰家的装修是章春木做的,两人因房子装修存在纠纷。 “施雄杰什么时候装修的房子?” 两年前施雄杰买了新房子,然后装修,花了半年多时间,当时施的妻子林琳还 没出事。据说施雄杰夫妻对装修质量不满意,因此闹纠纷。 叶家福点头,说注意这个章春木。 这是一条线索,也可能并无价值。时下本地房地产公司卖房子,精装修的不多, 住户基本上都要敲墙铺地,为装修新房脱一层皮。无论找专业公司,还是找游击队 搞装修,户主与工程方的矛盾难免发生,闹点纠纷很正常。施雄杰装修一套住宅, 以本市目前普通水准,大不了花个十万出头,款项不会太多。充其量就这么一点钱, 不管双方矛盾多么大,似乎不至于闹到需要乱拳恶揍、尖刀断筋的程度。 叶家福去了医院。他是下午去的,见施雄杰之前,他先到门诊大楼去了一下, 找医生拿点胃药,然后从门诊大楼通向住院病房的天桥走过,忽然有人在旁边喊了 一声:“你好,叶副书记。” 叶家福立刻止步。 是常志文,着便装,领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姑娘从病房往门诊大楼走,刚好与 叶家福相遇于天桥。小姑娘大约十二三岁,瘦瘦的,模样清秀,脸形跟常志文很像。 叶家福略有些尴尬,他问了一句:“是你女儿?” 常志文点头,说孩子发烧,担心是肺炎,住院了。现在带她到门诊这边做胸透。 “叶副书记身体不舒服吗?”她问,“看医生?” 叶家福说:“没事,拿点药。” 她笑了笑:“领导生病了也会难受,身体还得注意。” 叶家福说:“大人还好,小朋友特别要注意。” 她说:“谢谢叶副书记关心。小朋友不怕,她有医生。” 叶家福伸手跟常志文握了握,两人错身走开。过了天桥,叶家福才啊了一声, 明白了,知道常志文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常志文的前夫是内科医生,就在市医院工 作,因为跟一位女护士有染,常志文不能容忍,两人分手。此后其前夫另建家庭, 她则自己带着女儿生活。所谓女儿有医生,说的应当是孩子的父亲。 几天前,赵荣昌问起的那位女交警就是常志文。常志文的母亲与林庆国的夫人 退休前在一个单位工作,关系很好,常有走动。常志文离异后,其母托林妻帮助介 绍合适对象,林妻便把她介绍给叶家福。如果不是林妻出面,叶家福不会跟常志文 有什么瓜葛。因为自丧偶之后,他在男女事上心灰意冷,近乎有心理障碍,不少热 心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是一个也不见。林庆国最得叶家福尊重,林妻关心,给他介 绍女友,不见不好,因此,叶家福跟常志文才有了一些交往。他们接触一段时间之 后已经不再来往,叶家福告诉赵荣昌是没缘分,他心知问题其实是在他自己还陷在 以往走不出来。 叶家福到了病房。施雄杰坐在病房边一张方凳上耐心恭候,他那只缠着纱布的 伤脚抬起来,搁在床沿上。 他不谈自己很让警察伤脑筋的左脚脚筋,讲了一个跟包裹、医院和中标有关的 传奇故事,主角是他老婆林琳。 那一年夏天,施雄杰的妻子林琳收到一个奇怪的包裹,里边有一条肮脏的女用 内裤。有个陌生女人给林琳打来电话,说内裤是她的,裤裆里的斑点来自施雄杰。 陌生女人让林琳赶紧到医院检查是否中标,因为她刚查出患有艾滋病,估计施雄杰 已经跟着染了,林琳大有危险。林琳吓坏了,慌慌张张立刻跑到医院检查,拿着内 裤逼施雄杰交代。施雄杰经不住折腾,承认自己半年多前跟一个发廊女有染,租房 包了该女,后因没办法满足女子花销,两人闹翻了。该女没艾滋病,她是故意找碴 儿。林琳跟施雄杰大闹一场,带着儿子离家,跑到堂姐林玮那边哭诉。当晚施雄杰 硬着头皮去接他们母子。林玮的丈夫蔡波贵为区长,居然这种事也管,他把施雄杰 叫到房间里,关上门,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下手极重,施雄杰给打得身子一仰,一 头撞到床上,几乎昏迷。 “那时只有一个想法,有朝一日我要打得比他还狠。”施雄杰恨恨不休。 “你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事!”叶家福批评他说。 施雄杰不服:“要是叶副书记打我耳光,我认。他算什么?他自己最花。” 此后夫妻反目,林琳带着儿子住到堂姐家,提出要跟施雄杰离婚。施雄杰说离 婚可以,儿子归他,房子卖了,一人一半,林琳不能接受。两人都爱面子,当时没 有闹到外边去。闹了几个月,婚没离成,林琳带着儿子突然回来了,施雄杰以为老 婆回心转意,打算夫妻和好,岂料回家后林琳把他赶出卧室,不让他接触自己和儿 子。施雄杰发觉她变了个样子,时常打扮得漂漂亮亮,把儿子丢在家里,自己悄悄 出门,深更半夜才回来。有一回施雄杰偷偷翻查她随身带的包,居然从里边翻出了 一只安全套,这当然不是拟供合法丈夫使用的奖品。施雄杰怒火熊熊,当即拿着该 套追查老婆去跟谁睡觉了。林琳恶语相向,让施雄杰别管,施雄杰可以偷,她为什 么不行。那时施雄杰恨不得拿菜刀把她剁了。后来林琳仍我行我素,闹到经常夜不 归宿。施雄杰不再吭声,却在私下密切观察。有一个星期六林琳打的出门,施雄杰 尾随跟踪,一直跟到郊外迎宾山庄,看到她进了那里的一幢别墅。施雄杰在附近守 候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一辆车停在别墅边,开车的人下来,竟是蔡波。 “车和人都让我拍了照。”施雄杰说。 “拿去勒索?”叶家福追问。 施雄杰承认。一发觉打他耳光的蔡波居然跟他老婆搞上了,施雄杰当时就想冲 过去还击他,但是忍住了。他洗了一套山庄别墅外的照片给林琳,让她转给自己的 堂姐夫。高兴的话也可以抄送堂姐和岳父大人夫妇参考。他让林琳告诉蔡波,事情 既然已经这样,他也认了,可以不闹大,但是必须给他补偿,满足他的要求。蔡波 乘人之危搞自己的小姨子,这他妈太缺德了,这件事要是闹出去,看看蔡波怎么办, 赵荣昌还敢让他上吗? “你讨什么补偿?要求提拔你?”叶家福问。 施雄杰肯定。机关里资历比他不如,本事没他大的都可以上,为什么他不行? 以前他跟蔡波提过,蔡波只顾自己,根本不帮忙。实际上他跟蔡波比,更要德才兼 备。蔡波跟赵荣昌关系那么深,他们做得到。 叶家福感叹,说施雄杰只知道当官,不知道做人吗。他去体检过没有?医生是 不是发现他的心脏位置不对? “这个你该去说蔡波。”施雄杰不服。 叶家福认为在这一点上蔡波不如施雄杰。无论施雄杰如何提拔重用,看来都是 屈才。他应当到美国去,申请当FBI 的密探,这才可望施展。 施雄杰说叶副书记不要笑话,他探听到的内情,肯定比旁人料想的要多。 “所以,你断了一条脚筋?” 施雄杰顿时发火,说王平东那帮警察都是吃干饭的,迟迟抓不到凶手。但是他 知道,他老婆不会白死,他的脚筋也不会白断。别以为仗势就能欺人,伤人可以灭 口。 叶家福问:“你这是说谁?蔡波吗?” 施雄杰不予明确认定,只是说,蔡波被他拍到照片后,装得无所谓,似乎满不 在乎,其实心里很紧张。那段时间里林琳老实了一些,外出少了,一天到晚在家跟 他恶语相向。他知道对方害怕了,但是奸夫淫妇还没完。后来省里考核组到来,住 在迎宾山庄。有一天晚上,深夜里他老婆在卧室那边掩着门哭闹,他悄悄跑到门边 偷听,发现她是在打电话,声嘶力竭,说自己喝农药了,快死了,求电话那边的人 来陪陪她。他断定这是在找蔡波。折腾了一夜,凌晨时分有一辆轿车停在楼下,林 琳匆匆出门,上了该车。那是蔡波开的一辆私家车,早先在迎宾山庄被施雄杰拍到 的也是这车。后来他查过,车主是江华,江华的姐姐是江英,江英当时是道林区政 府办副主任兼接待科长,一定是她提供车钥匙让蔡波去办需要避人耳目的事情。那 晚上林琳一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接连几天没有回家。到了第三天,施雄杰认为自 己可以追了,他直接给蔡波打了电话。 “向他讨老婆?”叶家福问。 “他一口挡回来,说不知道林琳在哪里,他们彼此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施雄 杰说,“我告诉他,我亲眼看到林琳上了他的车。他可以不承认,如果明天林琳还 不见踪迹,我就要报警了。” 当天晚上警察把林琳送了回来。施雄杰一问,却是蔡波让警察搜查,在市郊外 一个小旅馆找到人的。当时林琳歇斯底里,近乎神经失常。施雄杰对老婆好言相劝, 尽力温暖,旁敲侧击,引导她发泄怒火,这才搞明白,原来那天凌晨蔡波跟她大吵 一架,宣布两人拜拜,林琳饱受刺激,万念俱灰,自我放逐,离家出走。施雄杰火 上浇油,让林琳不要便宜了蔡波,放这家伙再去跟别的女人胡搞。林琳气愤难平,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蔡波写一封信,回忆两人相好及交恶过程,引用蔡波曾经使 用过的甜言蜜语,指责蔡波翻脸不认人,绝情绝义,表示自己不会放过他。这封信 没寄出去,它被施雄杰拿走,如稀世珍宝般严保深藏。 叶家福伸出一只手说:“现在给我吧。” 施雄杰反问:“我有那么傻吗?” 叶家福说大家公认蔡波聪明,看起来施雄杰更要聪明过人,不逊于蔡波。但是 施雄杰心眼太多,功利心太强,有时候不是好事,弄不好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不 要那么多算计,实在为上,人的心里还是应当有个谱。施雄杰不听,只说他今天特 意把这些事情告诉叶家福,是想表明他不满意,有看法。他的水平能力和资历摆在 那里,早就应当提拔重用,为什么一直不用?就因为蔡波跟他不对付。林琳死后, 知道他心里不平,而且掌握着内情,为了安抚他,赵荣昌才给了他一个副调研员。 不是领导职务,他感觉很不痛快,肯定蔡波依旧在作梗。但是他对赵荣昌,包括叶 家福也还是感激的,他想请叶副书记把他的意见反映给赵书记,如果蔡波这样的人 可以重用,施雄杰就更应该。 叶家福忽然问了一句:“你跟章春木怎么了?” 施雄杰愣了一下,然后叫起来:“我在说蔡波呢。” 叶家福说:“那个够了。章春木怎么了?” 施雄杰说他的房子是章春木装修的,质量有问题,钱还没结算,拖了快两年。 这是他的私人事务,政法委有必要过问吗。 叶家福没再多说,起身走人。 走出住院部大门时他吃了一惊:常志文从花圃边长椅上站起,朝他走了过来。 叶家福止步时不觉往旁边看看,附近似乎并无熟人。 他跟常志文打了招呼,问她小朋友怎么样?常志文说小朋友做过透视了,没大 问题,已经回病房休息。她特意在这里等候叶副书记。 “有什么事吗?” 她说自己很冒昧,有一件事想求叶副书记帮忙,是个人私事。她在交警支队工 作多年,业务熟悉,基础很好,但是由于一些个人考虑,她希望能调动一个工作。 “想去哪里?” “政法委叶副书记那里需要人吗?” 叶家福又吃一惊,问常志文怎么忽然有这个念头。常志文当即笑出声来。她说 如果调过去,叶副书记听她说话时,估计就不必东张西望,怕谁看见了。 叶家福自己也笑,说有这么害怕吗,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