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个收获季,机村人的确只用了很少一点人力,很少一点儿时间,就把往年需 要很多时间很多人力的活干完了。电流从裹着一层胶皮的电线里飞速而至,只要一 合上电闸,机器就飞快旋转,把麦草和麦粒分开。机村用脱粒机都两三年了,时不 时还有人叹服电力的神秘与机器力量的巨大。又过了些年,好多人都会给机器上点 润滑油换个保险什么的时候,也有人发现这机器的噪音太大了。打下一年的新麦时, 也不能像过去用连枷打场时,男男女女,此起彼伏,应和着那整齐的节奏曼声歌唱 了。轰轰然的机器飞转着带齿的滚轮斩碎麦草的声音把一切歌唱的欲望都压制住了。 机器用震耳欲聋的声音与力量塑造了自己压倒一切的形象。 人们被机器那巨大的胃口驱使着,身上也像是过了电一样地奔忙,手脚稍微慢 一点,空转的机器就会发出怒吼,一副要挣断那些粗大的螺栓,从水泥底座上蹦跳 起来的样子。要想休息一下,只好拉掉电闸,让机器停下。其实,这机器不能随意 停下,这里一停下,电流没有出去,又要把水电站的“母机”给憋住了。 机器只会在规定好的时间停下。这时,围着机器忙活的人们四散开去,让疲惫 的身子躺进干燥的麦草堆里。身下的草堆很软和,耳朵里却还回荡着机器的声响。 阳光从蓝色的天空中一泻而下,稍稍抬起头来,可以看见积雪的山顶,看见收割后 显得疲惫而又松弛的田野。耳朵里隐约地响起了过去那整齐的连枷声,还有应和着 那节奏的诙谐喜悦的歌唱。 脱粒机出现三年后的某一天,大家在草堆里躺上一阵,又走到脱粒机前等待合 上电闸后,机器开始飞快地旋转。一个人还沉浸在自己对往昔的遐想里,机器都在 嗡嗡转动了,这个人抱着一捆麦子竟然哼出声来了: 水边的孔雀好美喙呀! 光滑美羽似琉璃呀! 于是,空转的机器发出了怒吼,他还在哼唱,机器差点就从水泥底座上蹦跳起 来时,他才惊醒过来,结果忙乱之中,他把麦子连同自己的一只手一起喂进了机器 的口中。这个人立时就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