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悉尼鲜鱼市场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水产品批发市场之一。这日中午旅游团规定 游客们午饭自理,全团人就跟着导游华雁来鱼市场品尝海鲜。团里游客不是三口之 家便是夫妻情人,吃饭时都有个伴,唯独金亚勤,不得不跟在华雁身边,再好的美 食一人独享恐怕也会少了许多滋味。华雁老马识途,指点金亚勤要了两盘生蚝和三 文鱼,这是刚刚从南太平洋里打上来的海鲜,而且物美价廉。 金亚勤和华雁面对面坐在鱼市场边露天餐桌旁,这里可以看到回港渔船卸货的 壮观景象。成吨的海鲜从船尾倾泻而下,很快便通过传送带输入码头冷冻库。成群 的海鸥穿梭在海边,这些吃惯了鱼市场白食的鸟儿只只体态肥硕,可能懒得飞也飞 不动到外海去觅食,有几只胆大的索性停在食客们的餐桌边,理所当然地等待分享 美食。金亚勤有生以来头一回生吃鲜蚝,她老家在浙江山区,那地方最稀罕的就是 海鲜,即便在上海她也没吃过这么新鲜味美的海产品。 华雁用叉子敲了敲金亚勤盘子,金亚勤抬起头来,顺着华雁扭头的方向看去, 她居然看见了房家仁。房家仁肩上背着个硕大的包袱,手还提着同样的一个,他正 步伐吃力地走向那辆老爷“吼顿”车。房家仁是来鱼市场附近餐馆收洗餐桌布的, 他没有看见金亚勤。 金亚勤第一个本能的反应是过去帮房家仁一把,不管怎么说房家仁是段阿姨正 式介绍给她的男朋友,她来悉尼就是为了跟房家仁见面。可是华雁在桌子底下踩了 一下金亚勤的脚,用这个动作阻止了她。金亚勤环顾四周,发现同团游客都在前后 左右用餐。她忽然明白了华雁的用意,要是别人知道她金亚勤花了那么多钱万里迢 迢跑到澳大利亚来,是为了跟一个开洗衣店干苦力活的半老男人谈婚论嫁,那些上 海人不笑话死她么。金亚勤感激地朝华雁点了点头,将目光从房家仁身上移开,直 到老爷“吼顿”车开走,她才敢把脸转向那个方向。金亚勤有点为房家仁难过,也 感觉有些对不起他。她坐在这里看风景尝海鲜,房家仁却一刻不停地在干活,说不 定连午饭还没顾上吃呢。在金亚勤眼里,房家仁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全自动洗衣机, 永远停不下来。 华雁看出了金亚勤心思,又加上多喝了点啤酒。话也就说得直白了些:“亚勤, 你好歹也是在上海开发屋的老板,跑到这里来嫁个开洗衣店的真是不值,一点都提 升不了你的社会地位和生活质量,我看这个洗衣店小老板活得比你我都累。”华雁 的话拨动了金亚勤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根弦,金亚勤之所以花那么大代价来澳洲走 一趟,除了想为自己下半辈子找个好归宿,也多少想气气素来看不起外乡人的上海 小市民,从而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但是在悉尼的这几天里,金亚勤渐渐明白了, 澳大利亚的蓝天碧海鲜花草坪游艇别墅都是属于别人的,如果她嫁给房家仁,既不 可能常去情人港喝咖啡,也不会像澳洲鬼佬那样去海上钓鱼晒太阳,最现实的生活 是天天帮着房家仁洗熨餐桌布。金亚勤不怕吃苦受累,可是房家仁能让她过上她憧 憬向往过的舒心日子吗?金亚勤三十二岁了,不是成天喜欢做梦的小女孩,她不会 为了在心里跟上海人较劲,而把下半生押宝似的押在这个叫房家仁的男人身上。 华雁为金亚勤杯子里斟满啤酒,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实话对你讲吧,亚勤, 我也是个单身女人,不是没动过你那种脑筋。我大学里读的就是英语专业,真想来 澳大利亚移民的话比你还容易些呢。有一回在飞机上,邻座是个挺着啤酒肚的澳大 利亚老头,拿着张豪华游艇照片问我愿不愿嫁给他,我想游艇倒真漂亮,可搂着那 肥佬同床共枕还不做噩梦呀。”华雁说完自顾自大笑起来,金亚勤嘴里的酒菜也喷 了一桌子。 华雁看上去活得很潇洒,很多能挣大钱的女人都这样,不用靠在男人身边照样 快活一辈子。金亚勤十分庆幸此番澳洲之行能遇上华雁,这个女导游似乎让金亚勤 看到自己未来人生的另一种选择。至于她会不会去做这样的选择,她心里还不太清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