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多年前,当地一位史志办的同志领我去过那个沟趟子。通过史志办同志的讲 解,我不得不佩服这伙土匪选址选得好。这个沟趟子两边是立陡立崖的峭壁,千丈 有余,任何一支部队只要进入到这个埋伏圈,两头一堵,一个也别想跑掉。那个史 志办的同志讲,一旦在这里遇到了埋伏,最好的办法是,不抵抗。 为什么? 因为没有用。 我问,李省三的部队抵抗了吗? 他说,差不多全战死了…… 我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花。 他说,他们不应当抵抗啊。 我就是从这位史志办同志的嘴里知道“死神之旅”这个称号的。 丛国栋、魏蔚良将捉到的李省三等几名战士押到苇河的北门那儿,枪杀了。那 一路上,丛国栋和魏蔚良一直低着头走路,他们不敢看李省三的眼神。在李省三的 眼里,他们是一些无名鼠辈,是一些扯(被禁止)淡的人。 那位史志办的同志说,每年的清明,当地老百姓都到这来烧纸,摆上酒,摆上 供品。老百姓跪一沟啊,那哭的……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开车进苇河镇,走的就是那个北门。是啊,我应当停下车 来,在那里祭祀一下。 杀害了李省三之后,丛国栋、魏蔚良立即返回苇河,将关押在地下室里的县委 书记吴江、县长穆景周、保安大队长熊建元、科长关英杰,还有一个小战士,押往 四棵松准备枪杀。那天也是下午四点钟左右,暮色四合的苇河镇如同下了霾一样, 整个县城灰蒙蒙的。这一队被押往刑场的人影在雾里移动着,四周一点声息也没有。 途中,县长穆景周冲那个小战士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自己开始大喊大叫,又 蹦又跳,一时间,雾里移动的这一行人就乱了,吆喝声、咒骂声混杂在流曳的雾霭 里。 穆景周同志用这种方法掩护着那个小战士逃跑了。 这个逃跑了的小战士就是张化一同志的警卫员。 我因为对哈尔滨的地方史略有兴趣,所以知道穆景周这个人。穆景周毕业于哈 尔滨商业学校(离我在哈尔滨的居所仅隔一条街,平日我总去这个已升为学院的操 场散步),后来,在滨江小学当过国语教员。1923年任哈尔滨《晨光报》主笔,1926 年任《哈尔滨日报》的社长。曾经参加过南昌起义。不仅是一个知识分子,也是一 个有才能的、忧国忧民的作家。他遇难的那一年,只有47岁。非常可惜。 那个小战士逃跑了之后,丛国栋立刻感到大事不好,他知道那个小战士逃跑对 他们意味着什么。于是,立即指挥加快速度,快走!快走!几乎是半跑着,将吴江、 穆景周等同志连推带搡,押到四棵松,一阵乱枪,将他们杀害之后,马上拉杆子逃 到山上去了。 苇河镇的四周,全部是绵延不断的山峦哪。 那个小战士逃跑之后,连夜奔一面坡。三五九旅就驻扎在那里。大雪与酷寒并 不是美丽的,而是死神撒开的一张巨网,可赏而不可行。山路上没膝的大雪,零下 四十度的气温,张化一同志的警卫员跌跌撞撞到了一面坡之后,人已经不能站着报 告了。报告之后,休息的时候,那个小战士趁人不注意决定开枪自杀。他觉得对不 起张化一首长,他没有尽到一个警卫员的责任。 后来,他被抢救过来了。 接到报告,三五九旅立刻派出最精干的连队去消灭这伙顽匪。三五九旅在剿灭 这伙土匪时,包括那个伙夫在内,其他人都抓到了,唯独没有抓到丛国栋和魏蔚良 两个人。 后来,那个伙夫在茅房里自己吊死了。 不管怎么说,苇河县重新又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旁边桌上的那个瘦子问我,兄弟,这酒咋样?是不是好? 我说,好。 瘦子自豪地说,好!纯粮食酒。 那个胖子却不时地瞅着我这边满满一桌子的菜,笑。 我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也笑了笑。 小饭馆的气氛特别好,屋子里也很暖和。心想,还是屋里的铁炉子烧得好啊。 黑龙江冬天里的春天在各家各户的屋子里,在小饭馆儿里呢。 难得异乡逢酒客,往来故事从头说。几个人聊得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