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耧(落候切)车、下种器也。《通俗文》曰,覆种曰“耧”,一云“耧犁”, 其金似镵(chán,蝉)而小。《魏志略》曰,黄甫隆为敦煌太守,民不知耕, 隆乃教民作耧犁,省力过半,得谷加五。崔寔(shì,是)论曰,汉武帝以赵过 为搜粟都尉,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輓耧皆取备焉,日种 一顷,据齐地大亩,一顷为三十五亩也。今三辅犹赖其利。自注云,“按、三犁共 一牛,若今三脚耧矣”。然而耧种之制不一,有独脚、两脚、三脚之异;今燕赵齐 鲁之间,多有两脚耧,关以西有四脚耧,但添一牛,功又速也。 夫耧、中土皆用之,他方或未经见,恐难成造。其制、两柄上弯,高可三尺, 两足中虚,阔合一垅,横桄(guāng,光)四匝,中置耧斗,其所盛种粒各下 通足窍。仍旁挟两辕,可容一牛。用一人牵,旁一人执耧,且行且摇,种乃自下。 王荆公诗云:富家种论石,贫家种论斗,贫富同一时,倾泻应心手,行看万垅 间,坐使千箱有,利物博如此,何惭在牛后。耧车,据史书记载,西汉时赵过首 先创制有三个耧腿的三脚耧。先在西汉首都长安附近推广,后传到全国各地。近年 在山西平陆县发掘的汉墓壁画中就画着三脚耧播种的图像。…… 不用耧车而进行条播,就必须先在田中开沟,接着把种子一粒粒撒入沟内,然 后覆土,要经过三道工序。用耧车播种则把这三次工序一次完成,大大提高了播种 效率。……耧车是农机具史上一项重大发明。孙子牵着黄牛走在前头,爷爷扶着 耧车跟在后头。一个七岁,一个七十岁。随着起伏的脚步,山谷里响起叮当叮当的 牛铃声,舒缓,从容,悠远得好像一个神话的开头。 就像是知道人们要播种了,昨天下了整整一天的春雨。一夜醒来,田野山林忽 然平添了许多亮眼的绿色。明艳的太阳把潮湿的山野晒出一层淡淡的雾气,一转眼, 薄雾散尽,树丛里跳出耀眼的连翘花,黄灿灿的像火炬,在山坡上东一簇西一簇地 燃烧着。布谷鸟的叫声远远地传过来,忽隐忽现,总让人想起哀怨的女人。老福田 看着孙子稚嫩的后背,圆圆的脑袋,心里不由得一阵发软。 “牛牛,你累吗?累了就歇歇吧。” 孙子牵了牛,只能侧回半个头。孙子脆生生地回答:“爷,走吧,我不累。” 而后,又反问,“爷,你累吗?” 老福田开心地笑起来,“呵呵,不累,不累,牛牛不累,爷爷更不累。” 翻耕过的土地吸了雨水了,又松又软。镶了铁犁铧的三条耧腿插进松软的黄土, 随着老福田晃动的双手,三行谷种顺着空芯的耧腿,均匀密集地播撒到浅浅的犁沟 里,随即,又被翻落下来的黄土轻轻覆盖。正是开耕下种的好日子,可是山谷的梯 田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孤零零的这爷孙俩。蓝天黄土之间,两个人,一头牛,一架 耧车,排成小小的一个队伍。一垄三行,一去一回。渐渐地,播种好的行垄宽阔起 来。 爷爷还是心疼孙子。又问,“牛牛,咱歇歇吧?” 孙子还是不回头,还是脆生生地回答,“爷,再走走吧,爷。” 老福田说:“咱们不累,花摇摇可是累了,花摇摇肚子里还有个犊子呢。” 花摇摇是孙子手里牵的母牛。 孙子熟练地拉住牛绳,停下来,“那就让花摇摇歇歇吧。” 春天的气息被太阳晒得很舒服,很暖和。停止了耕作的母牛放松了身体,轻轻 甩着尾巴,开始有滋有味儿地反刍,温顺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黄牛身后,爷孙俩在 梯田边的石塄上坐下来,也放松了身体。布谷鸟的叫声又在山谷里响起来。 牛牛说:“爷,好听。” 老福田说:“是呢,怪好听。” 牛牛说:“爷,你说是谁告给它的,为啥它种谷的时候就叫呀?” 这个问题有点难,老福田想了想,“是老天爷告的,山上树绿了,连翘花开了, 布谷子就知道自己该叫了。” 牛牛叹了口气,正儿八经地发起愁来,“也不知道去了南柳村还有没有布谷子 叫了?” 老福田心里一动,孙子说得是拆迁并村的事情。县政府、乡政府已经开过多少 次会了,这一带的山底下勘探发现了大煤矿,已经开始修桥、修路,还要修建采煤 厂,洗煤厂,焦炭厂,一切都已经决定了,要把偏远、人少的小村子,合并到大村 子里去,给煤矿腾地方。还要统一盖房,统一安自来水,统一安电灯、电话、卫星 电视,说是要建设新农村。新房都已经盖好了,每家一幢院子。到了“新农村”每 家每户另外分地,大多数年轻人还要安排到矿上去工作。为这件事,南柳村还扩建 了新学校。拆迁的村子全部撂荒,除了煤矿要占的地以外,剩下的退耕还林。老林 沟也一样,人一走,村子就荒了。不用几年,原来住人的房子、院子里就会长满了 树,长满了野藤荒草。村里的人已经迁走了一半,剩下的明年也得迁,到明年,这 个世界上就没有老林沟了。孙子的担心老福田回答不上来,老福田自己也不知道, 开了煤矿的南柳村有没有布谷鸟。老福田只好把青筋暴突的老手伸出来,把自己的 怜惜轻轻地放在孙子圆圆的小脑袋上。 牛牛忽然转了弯儿,“爷,花摇摇为啥会驾耧啊?” 老福田捏下孙子衣服上的一片草叶,“都是慢慢调教的。和你一样,你小时候 不是也不会说话,不会干活儿,后来大人们慢慢教,就会了。” 牛牛又拐了个弯儿,“爷,咱的耧是你做的吗?” “不是。” “那是谁做的?” “五人坪的金堂。” “金堂会做耧,也是你教的?” “不是。金堂会做耧是他师父传灯爷教的。” “传灯爷做耧是谁教的?” “是传灯爷师傅的师傅教的。” 牛牛有点掰不清了,“……师傅的师傅是谁教的呀?” 看着孙子还是有些困惑的眼睛,老福田笑了,“人不大,倒会刨根儿呀!行, 咱就打破沙锅问到底,爷爷今天就给我牛牛说说耧车到底是咋来的,说说师傅的师 傅,大人的大人到底都是从哪儿来的。” 一边说着,老福田点起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