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片子出来了,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受伤。医生说,敷点儿药,包扎一下就可 以了。严立成暗暗松口气,幸好老婆开的是个QQ,要是开他的别克就难说了。他问 医生,你看……得多少医药费?医生也看出他们是怎么回事了,就说,换一次药四 十元,换七次就可以了。小个子男人不满地说,怎么才换七次?怎么也得换十次吧。 医生看严立成一眼,严立成连忙说,行,就换十次好了包好脚,鞋已经没法穿了, 严立成不知怎么办。倒是小个子男人有主意,他叫严立成找个塑料袋,把伤脚裹好, 然后让他把胶鞋捆在脚底,这样好歹能沾下地。看他一下子变成了瘸子,严立成心 里真的有些歉意,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在等着小个子男人提条件。但小个子男人 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依然不提赔偿的事,只是唠叨说,这儿离他住的地方有点儿远, 他每天还要赶车过来。严立成说,是你自己要到这里来的,我说是去骨科医院,近 得多。小个子男人说,我每天过来,赶公共汽车两次,起码要花四块钱,四块钱我 还不如买两张3D呢。严立成说,这四十块我们给你出,行了吧。小个子男人高兴道, 真的哇?哎,我发觉你这个师傅还是多对的。严立成想,接下来他肯定会说,这十 天他都不能干活了,损失很大,然后再提要求。可他不说了。严立成真有点儿搞不 明白,只好继续耐心等着。 走到车旁小个子男人忽然说,啊呀,我晚上没吃饭,这会儿好饿哦。要不你给 我买一盒方便面?严立成说,方便面没吃头,我请你吃番茄煎蛋面吧。他把他带到 医院旁边一个面馆,给他要了一大碗,自己也要了一碗,跟他一起吃。小个子男人 满面笑容,看上去真的很高兴,他说,我觉得你这个师傅人不错,实话告诉你吧, 我今天晚上到你们小区那边是去看开奖的,八点半开奖,你们小区旁边不是有个卖 彩票的吗,我每天去那里看开奖。但是今天晚上我选的数字一点儿也不巴边,简直 把我气到了,跟着就被车碾到,你说霉不霉嘛,简直是霉惨了!还好遇到你这个人 不错。严立成说,人嘛,就是这样嘛,都有走霉运的时候。我今天也是霉搓搓的。 他差点儿就说自己打麻将输钱的事了,到嘴边又打住,跟面一起咽了下去。他想, 看来不给他个三五千是不行了,东拉西扯半天,就一个意思,缺钱。 严立成吃完面主动说,师傅,你就直说希望我们给你多少钱补偿吧。小个子男 人反问道,你说呢?你说你们该给我多少补偿呢?严立成说,怎么要我说,应该是 你提要求啊。小个子男人说,我也不晓得,我想听下你们的意见。严立成说,按规 矩是你先说,你觉得多少合适,我们再一起商量。小个子男人端起碗,把最后一点 儿汤喝掉,舒服地打了个嗝,又说,还是你说,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严立成说,我 也没遇到过,我还从来没出过交通事故呢,这是头一回。你说,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的。小个子男人忽然指着严立成老婆说,那就让她说,是她碾的。严立成生气了, 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在跟你商量,我就代表她。你不是一直要等我来才处理吗? 又去问她干什么?小个子男人顿了顿说,走嘛走嘛,先送我回去嘛。路上再说。 走出饭店,严立成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老张。老张问,情况如何?他说, 还好,不严重,就是把脚背轧了。老张说,哦,万幸万幸。摆平没有?他说,没有, 刚从医院出来。老张说,一个脚背嘛,最多给个二三千就可以了,你不要瓜兮兮地 多给哈。他说,我晓得我晓得。老张又说,那你还转不转来耍?严立成说,算了, 老婆遭吓倒了。两个人又在电话里打了一阵哈哈才挂断。 坐回到车上严立成想,要不自己直截了当告诉他给三千算了。一口价。可想想 不对,万一自己说了三千,他认为自己很有钱趁机敲诈呢?还是不能先说,先说就 被动了。严立成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着小个子男人,拿不定主意。当着他又不 能跟老婆商量。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一晚上东拉西扯不进入主题,看他那个样 子,像个老江湖,肯定不会那么好打发。 这时小个子男人开口了:师傅,还是你说一个嘛,我相信你,我一看你这个人 就多好的。严立成听他这么说,肚子里的话又蠢蠢欲动了,他想,要不先说一千? 嫌少再加?可是,说那么少,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没有诚意?等会儿一生气,多的事 都惹出来了。还是不能说。于是他坚定地说,不行,我们要尊重你的意见,还是你 说。 小个子男人沉默了。老婆忍不住了,老婆说,要不我来提个建议。师傅,你看 我们给你……严立成马上打断老婆的话:你提什么建议哦,这事是我们不对,让师 傅先说才对,师傅是受害者,我们一定要尊重师傅的意见。他太了解老婆了,心软, 肯定开口就是高额。老婆被他压住,不满地看他一眼,只好不说。 车子到了小个子男人指定的院门口,停了下来。严立成说,师傅,你想好没有? 你放心,只要你的建议合理,我们一定会满足你的。小个子男人好像下了很大决心 似的,终于开口说,那我就说了?我想了一下,除了医药费之外,你们再给我两百 块嘛。 严立成吃了一惊,看了一眼老婆,老婆也万分惊讶,两人一起回头去看他。小 个子男人不安地说,不算多嘛,我没多要嘛。你想嘛,虽然你给了我医药费,我还 是很痛的嘛,我每天去换药还是很麻烦的嘛。你们说是不是嘛? 严立成从口袋里拿出钱,点了一下递给他,说,这样,除了刚才说好的医药费 之外,我们再给你一千块钱作赔偿,就算彻底了了哈。 这回轮到小个子男人惊讶了,他接过来,数了一遍,不相信似地看了严立成一 眼,又看了他老婆一眼,然后迅速揣进怀里,说,我早就说了你这个师傅人好,那 我就不客气了哈。下车后又回身对严立成的老婆说,大姐,下回开车注意到,你也 算买个教训哈。 严立成老婆哭笑不得,还是点点头。严立成感觉怪怪的,这是什么人啊,绕了 一晚上圈子,害我担惊受怕半天,结果就要了两百,还不如他和一把来得多。真是 的。你说得出口,我还拿不出手呢。他叹口气,刚要开车,小个子男人又凑上来嘭 嘭嘭地敲车窗,喊他等一下。严立成心一惊,难道后悔了?但他还是停下来。只见 小个子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前,歪下身子看什么。老婆紧张地说,啊呀,他在记 我的车牌号!严立成有点儿恼了,你说二百我给了你一千,你还想怎么着?!不知 好歹啊!他拉开车门正想下车,小个子男人已经起身了,让到一边挥手,大声说, 师傅你走嘛,我抄了一下你们家车牌号,明天我就按你们这个车号去买3D,肯定有 好运。托你们的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