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都市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都市第一眼看见了月光。天哪!我还活着! 都市喃喃地说:“活着,是很好的事。”窗外,天很蓝,星星稀落,云很淡, 月也很淡。都市又喃喃地说,活着,真好! 医生进来,手中拿着切片报告。都市看着天花板,输液瓶的管子慢慢地滴着液。 都市的手抖得厉害。 医生说:“早期。保养得好,活三十年没问题。” 三十年?都市先是怔怔地看着医生。随后,大声喊:“天哪!三十年!”他一 下坐起来,手挥动着,点滴瓶被拉得直晃。 护士赶紧拽住他的手,血从手背的针缝里冒出来,他的手还想挥动:“天哪! 那时都七老八十了,还怕死吗?!” 都市突然又安静下来,说:“医生,你不会骗我吧?” “这是病理报告,你自己看吧。” 都市看完报告就给李子蕾打电话。都市在电话里喘息半天,弄得李子蕾很紧张。 都市说,我不会死了。都市的声音发颤,和上次一样,但上次是说,我要死了。 心心抢过李子蕾的电话,听见都市重复着,我不会死了,我不会死了。心心大 笑,说,你长生不老啊?留在世上长獠牙? 心心挂了电话,李子蕾说,这么一折腾,都市大概不会再是天上人了吧。心心 说,那可没准,都老板可不是凡人,天知道。李子蕾问心心第二天去不去看都市。 心心说,我就不去了,都没事了,我去干吗,我要去了,怕气得他伤口迸裂,他烦 我。嘿嘿! 第二天一早,李子蕾去医院看都市,特地买了一束康乃馨。刚刚和死神擦肩而 过,都市应该有别样的心情。李子蕾走进病房时,都市半躺半坐在病床上。李子蕾 没太注意都市的神情,只是一边道贺,一边把花插进花瓶。都市半天不说话,李子 蕾先以为他是在看花,后来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都市看李子蕾的眼光很怪异。 李子蕾疑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都市半天才说:“这医院应该给我赔偿!”见李子蕾没答话,都市又说:“这 医院应该赔偿我,明明是早期,他们却判我死刑,他们应该为自己的不负责任付出 代价!” 都市的思维和别人永远不在一条线上。心心猜对了。 李子蕾说,诊断病情总有个过程的。 都市的声音提得很高。都市很愤怒,他们的医术不精!他们不精的医术对他造 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和物质损失,误诊致使他错过了参加航空母舰谈判的机会,他 的缺席很可能致使这单生意泡汤。这些医生是在看病吗,他们是在犯罪! 都市激动得面红耳赤,让人担心他刚缝合的伤口随时会崩裂。 都市说:“我怎么能不激动呢?你要知道,那三千万对我意味着什么!说得俗 一些,那是救命的稻草。” 李子蕾本想调侃,这稻草还真贵。但李子蕾不敢和都市开玩笑了。 稍微停息了一会儿,都市问:“SIMJ公司和你联系过没有?” 李子蕾点头。 都市一下把半个身子抬起来:“他们怎么说?” 李子蕾想了想,说:“基本上没问题了。等你好一点儿,可以参与签约。” “老天!这还差不多,我不和那些狗屁医生计较了!”都市很放松地躺了下去, 把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说,“子蕾,我已经把那三千万的支配计划好了。” “有没有慈善计划呀?” 都市手一挥,那是后一步的事。都市现在最关键的是投资,赚更多的钱,等赚 到几十亿,天哪,几十个亿是真正花不完的。到那时,再安安心心做慈善。到那时, 他会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在地球上只要有人烟的地方都建起孤儿院。 李子蕾问他会不会隐姓埋名。 都市不屑地说,干吗要隐姓埋名?我的孤儿院全部叫都市孤儿院。你以为这是 沽名钓誉啊?沽名钓誉有什么不好?把我都市的阳光雨露洒满人间,这有什么错? 都市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炯炯发亮。此时,都市已完全走进他的世界。在那 个世界,他穿梭于地球的每个角落,巡视着每个角落的都市孤儿院。在孤儿院里, 穿着整齐脸色红润的孤儿们仰视着都市,齐声高呼——都市爸爸!都市爸爸!那情 形,就像信徒感戴教父,就像臣民跪呼万岁。当然,他在接受膜拜的时候,身边还 站着陪着一干人,这些人全是当地的达官贵人。他受之无愧,他是恩赐万物的上帝! 都市此时在床上坐得笔直,瘦骨嶙峋的躯干顶着大大的脑袋。脑袋后部,是长 而稀疏的头发,前部,是由苍白转为红润的脸。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李子蕾走到窗边,窗外是医院巨大的草坪。南边被栅栏隔开的草坪,好些精神 病人在走动。 李子蕾说:“我去为你续交钱。” “哦。”都市应了一声,随意地礼节性地问,“我卡里的钱够吗?” “够了。”李子蕾没回头。 其实,都市的卡里分文全无。市政府办公室的人已经打了电话过来,什么航空 母舰?那个什么英文字母的公司只是几个大陆骗子的精密组合,航空母舰只是这个 精密组合的精密骗局,都市只是一个不明就里的工具。 投资者现在正在追索付出的一百万定金。都市手术前让李子蕾保管的那十多万 早打回去了,李子蕾不仅用自己的钱补齐了二十万,还支付了都市这段时间所有的 费用。还有一件事,李子蕾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她去了一个慈善 机构,准备把丈夫同意分给她的财产捐出去。 李子蕾出门的时候,都市的眼睛依然放着光,依然沉浸在那个万人景仰的世界 里。 李子蕾关上门,几个病人从她身边走过。李子蕾看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在那几 个病人身上晃着摆着。四周是刺眼的白色。李子蕾疑惑地看着四周的白色。 到处都是病人,或许,她病得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