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面我说过,我从会场出来的时候看过手表,当时的时间正是差五分十点。也 就是说,从我冲出会场跑过街道上了汽车到现在,行驶了这么久,竟然没有花费一 分钟的时间! 这不可能!我诧异,明明过了这么久——这表难道停了?我将表凑近耳朵听— —它仍然十分正常地、滴答滴答地走着。 有时候不正常的不是时间,而是我们,他不慌不忙地说。 我在篮球场上奔跑着。裁判员尖锐的哨子声在我身后响起,我知道,我只有短 短的十秒了,而我必须在这十秒之内把手中那只篮球投进篮筐里。那只球此刻正在 我手里,它沉重、巨大,上面沾满汗水和沙砾,而我此刻也并不是在奔跑,而是坐 在球场沙砾遍布的土地上艰难地挪动着——确切说这球场其实已经不是球场,而是 一片粗糙的沙滩——而我的两条腿已经断了,它们被打上了沉重的石膏,如两只冬 眠的被冻硬的动物般并排躺在地上,因此我只能抱着那只沉重的球,一边徒劳地挣 扎着想朝前挪动,一边无奈地看着人们呼喊着在我身边跑来跑去。他们推推搡搡, 他们带着汗臭的腿脚不时撞到我,他们像盲目的潮水那样一忽儿朝前又一忽儿朝后 涌去,他们眼睛充血头发竖立汗水淋漓气急败坏,他们不是在打球而是在蜂拥着寻 找、扑向什么,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他们在找篮球,就是我此刻抱在怀里的这 只篮球,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球在我这里!我声嘶力竭地喊,但我的声音 就像被巨石堵在深深的井底,被这无边的喧嚣吞噬了……一个人终于在我面前停了 下来,他朝我俯下了身子,我立即明白此人是我的一名队友,一名中锋,他汗流浃 背气喘吁吁,可是我看到了什么?他的额头上,一缕鲜红的血缓缓流下来…… 在醒来的刹那,我恍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肯定是我的一个旧交或早年的朋友、 同乡,可他是谁呢? 汽车仍然在黑暗中运行,望着窗外朦胧的田野,我模糊地想,幸好,这是一个 梦。但某种焦虑和紧迫感还是留在了我的身上,如一条黏糊糊地贴在我脊椎深处的 蚂蝗,让我无法挣脱。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汽车照例一无所获地关上车门,照例朝着前方的黑暗开去。我注意到光线此刻 变得稍微明亮,但这光亮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地下,来自那些暗夜中的水洼的反 光。这么说快到家了,我心想,大概还有三四站的样子吧,到时候再朝门口走也不 迟。 很多事情被错过的原因不是延误,而是过于心急,我身后一个声音说。 我回头,发现那位同伴正将身子探向我。 真奇怪,他似乎总能猜透我在想什么。 我对数字颇有研究,他低声说,像是透露一桩事关重大的秘密——你把你手机 号的最后一个数字改一下。你的幸运数字是二和三,凶险数字是五和九。因为你是 1977年生人。 我脊背上的皮肤一激灵。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最后一个数字恰好是九,而 我确实是1977年出生。 像是明白我的恐惧,他微笑了,你别紧张,等你认出我来,你就明白了。 我恐惧地盯着那张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我想起来了,这正是我在梦中的那 位队友,那位中锋。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他到底是谁,我到底是怎样认识他的, 他是我的熟人、亲戚或朋友? 那只球,还在你手里,因此你依然有机会。他低声,诡秘地告诉我。 我浑身汗毛一紧。 我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情报尽快传送出去。这情报关系到前方我军将士 的生死——敌人已经意识到我军的意图,并在这支部队前方的道路上用重兵设置了 伏击圈。很明显我们内部出了奸细,他不仅泄露了我军的意图而且也使我的这次送 情报的任务变得十二分的危险。但此刻已经顾不了许多,当务之急是必须追上那正 在行进的大部队并让他们改变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