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马儿抵达时,大杨树的树尖上还残留着巴掌大的一块阳光。褡裢西装满心高 兴,殷勤对客人说,“你们只管进去玩儿,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不下一刻钟的工夫,太阳完全沉下去了,山脚下开始往这边刮过来阴冷的风, 褡裢西装和玉秀坐在离着院子两丈远的石头上等,全觉得冷上来。褡裢西装干脆蹲 下来,使劲把自己团起来,活像一只大鸟。马儿立在一边,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一样。 “别的马都走回去了,偏你要送他们上这儿。”玉秀怨道。 他只朝玉秀看一眼,把西装领子竖起来,又把前襟使劲裹了裹,两只胳膊紧抱 着膝盖。脸上的神气说的是:你知道什么。 “他们要是不给小费,可真白等了。”玉秀抽抽鼻子,继续抱怨,同时也用胳 膊把自己抱紧了。她渴、饿、冷、累,一心只想早早和自家的马赶紧回到家里去, 围着炉子喝热粥。 他心里也希望两个客人尽快就出来。真的冷起来了,不要冻着才好,后悔早上 没有听老婆的话,穿那件条绒夹衣,冻感冒了,会挨老婆骂,他是没有工夫生病的 人。可是,若能拿到小费,哪怕就是冻病了,老婆那里也就交代得过了。 他突然对玉秀说,“等他们出来,你干脆向他们开口要要看……咋样?” “我,一个姑娘家。亏得!是你要拉他们过来玩儿这疙瘩,是你的算盘,你自 己说去。我不管,我不过跟着你。” “你是孩子嘛,我怎破得下这张老脸。” “我不是孩子。” 客人总算等出来了,球形胖子边走边打手机,听得见他在说:“……就来就来, 已经下山了,半个小时到得了。说吧,哪家饭店?OK,‘云南人家’……成,成… …我饿坏了,I CAN EAT A HORSE (我能吃下去一匹整马)。” 他们匆匆上马,人、马全都归心似箭,一气走回村口,马的主人只来得及把客 人扶下马,早有几个出租车司机围上来,撕掳着抢客人,褡裢西装急得挡在中间, “哎,哎,你们这些人……哎,哎!你们……”连玉秀在一边也帮着推搡那些打架 似的司机。 可是他们被粗鲁地推到边上,两个客人已经被靠得最近的一辆出租车司机拉走, 眼睁睁地见他们一下子钻进车去,车屁股后面就马上喷出一道黄烟,车开动了。车 发动的声音和喷出的烟罩住了褡裢西装张嘴喊出的声音和口形。等烟散去,只见褡 链西装木桩似的站着,脸色灰黄,肩膀塌下来,他的马站在他身边,也那么塌眉瘫 眼的,好像它这一整天不是出力干活,而是做了件错事一般。主人和马看上去真像。 玉秀使劲一扭身子,在自家马屁股上狠拍了一掌。“走!” 车刚刚开出去几十米时,车后座上那个苗条女客突然对球形客人叫起来:“哟, 该死,忘记给赶马人小费了,我都准备了的,刚才活像打架……就忘了。要不要停 一下……哎……瞧啊,你那个赶马的还在那里站着呢……” “给多少钱嘛?” “一人四十块吧,小意思。” “啧啧,真是小意思!就这么一点小钱,谁会在乎,忘了就忘了。师傅,拜托 开快一点,云南人家……你知道老K 在电话里对我说什么?他说今天晚上要在云南 人家让我们大开眼界。我就不信了,云南会有什么山珍海味来招待我这张吃遍天下 的嘴?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