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把吉尔带到郊区一家我朋友开的餐馆,那里的特色就是菜系分明,独具个性, 几乎全部插了所有的“甜”“酸”“苦”“辣”。 吉尔喝了一些红酒,感情就上来了。 “I ‘m so happy with you in this starry night(在这繁星闪烁的夜晚, 跟你在一起非常快乐)。”如果这句话出自心爱的人,感觉可能很美妙,可是来自 一贯浪漫的法国人,我就感觉很程式化,加上我的目的是理清思路,于是我直截了 当地说:“在我告诉了你我的私密故事以后,若你能开始工作,帮我解惑,我也会 觉得非常愉快!” 吉尔很快恢复他的专业精神,开始沉默思考起来……然后说要给他两天时间。 两天后,吉尔告诉我:“如果有人喜欢玩游戏,一定不是你的丈夫,而是……” 他似乎很有把握地说。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判断。 妈妈破天荒地不约而来,一般情形下,我知道她总有特别的事要告诉我,但是 今天她非常沉默,欲言又止,完全不是她的个性。 妈妈一会儿要喝果茶,一会儿又要水果拼盘,我一一满足她以后,还是那样的 死气沉沉。照例,妈妈和儿女之间不应该如此紧张不适,可快人快语的母亲今天突 然变成这种“温吞水”,我真有点沉不住气了,想到吉尔的判断,我想我还不如早 点离开这个屋子去理顺疑案呢。真想把妈妈扫地出门,没想到她是那样的黏,一会 儿又说想吃葱油饼,我说你刚吃了新鲜水果,葱油饼下肚不是把营养都冲掉了吗? 如果先吃葱油饼,再吃水果,那还差不多。 妈妈根本不想和我争论,她说:“很久没吃了,你不做我自己来做吧。” 就这样她开始在我厨房里面忙开了…… 她一边和着面粉,一边说:“枕雪!我希望你给我争气!我一辈子没干什么违 法的事,老天也并没有赐我什么幸运;你如果去取领那笔保险金,你一定会得到惩 罚的,虽然那是逸君的遗愿,但我们不能尊重他违法的愿望!” “妈妈,这件事你怎么这么啰嗦,我不会的!” “你还是保证一下吧,好让我放心,我知道人人都喜欢金钱。” “妈妈,我保证,你放心好了,反正你也可以见证!” “事实是,我也许不能见证到。”她慢下语速,“我得了一种病。” “什么病啊?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心有点扑通扑通地跳。 “是绝症,刚刚查出来,但已经是晚期了。”她随即就从包里拿出那份报告。 “乳腺癌晚期?……”我给妈妈一个拥抱,那个瞬间,我哭了,妈妈也哭了, 我们就这样拥在一起,很久没有说话…… 趁妈妈还在制作葱油饼,我开始查看网络,经过一番搜索后,我对妈妈说: “我觉得你不会死,大不了就是失去女性特征罢了。” 妈妈说:“医生也是这么说,但还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妈妈你一定会好运!” “只有你不做坏事,才能保佑妈妈平安哪。” “一定保证!”此刻,感觉妈妈的生命非同一般地珍贵。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那是我和逸君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起床不久,听到有人按门铃,随后就收到一个限时专递邮包!打开,原来是逸 君寄的。 亲爱的枕雪:昨天,我给你寄了一份短信,很傻的,我知道你也不会在乎那笔 保险金,而其实,我也改变主意了,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虽然我知道你已经移情别 恋,在感情上我已经失去了你……可是,我们难道不可能再重新开始吗? 为了纪念我们结婚五周年,寄上这些年我在工作中积累的三宝:这是荷兰三宝 :风车、木鞋、郁金香;这是卢浮宫三宝:爱神维纳斯、胜利女神、蒙娜丽莎;这 是德国三宝:奥迪、宝马、奔驰;这是意大利三宝: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最 后是逸君三宝:三大工作嘉奖令。 所有这些,都是我对你说那三个字……如果你还能对我说这三个字,请在收到 礼物盒的晚上打电话给我,我会在电话旁守候;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说了,就请把礼 物盒退寄给我。 爱你的,逸君。 看着这些精致的小雕塑、小饰品、小珠宝,欧洲的风尘一路又像蒙太奇一般浮 现在我眼前,我只能任凭我的眼泪哗哗地流淌……我一直感觉逸君早已不喜欢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意识到我是那么在乎他的时候, 他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有两个人可以谈心,一个是年少中藏着老练的吉尔,一个是淳朴中埋着 狡黠的棱嵩,可是谁更合适些呢?思来想去,还是把两位先生同时约出来吧。 我把约会地点选在我和逸君都很喜欢的公园。 三个人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收到邮包的事。 棱嵩的英文听起来有点滑稽,可和吉尔的沟通完全没有问题。 一番寒暄后,吉尔首先开了腔。他指指我,对着棱嵩说:“我现在自认是枕雪 的男朋友,即便她不承认我,我也会等。今天,让我们都做一次真正的男人,不管 你做过什么,或做错过什么,只要真心说出来,大家都可以相互体谅的。” 棱嵩尴尬地笑了笑,脸上还有一小堆肌肉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我知道我错了,可这一切都是因为逸君太爱枕雪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在逸君走的前几天,他还请我搬走那盆心叶植物,我想来想去还是把植物移种 到了地上。后来,逸君出事了,我就把植物连锅端了,因为那植物已经没有任何象 征意义了。”棱嵩把双手深深地埋人头皮,沉默不语了。 “你为什么要扮神秘网友‘100l夜’欺骗枕雪?”吉尔毫不犹豫地追问。 “那是逸君的主意。”棱嵩答。 “逸君的主意?不会吧?那他动机是什么?考验枕雪的感情?”吉尔像做法院 庭审一样。 “是的。”棱嵩答得很轻。 “仅仅只是考验,逸君难道自己不会做?要请你帮忙,请你见证?你还是做一 回老老实实的男人吧!也请你不要冤枉死者!”吉尔再攻。 一阵沉默过后,棱嵩说:“那我就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吧。” 棱嵩说:“逸君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逸君,也许,我早就不在世上了。” 那一年我们八岁,在宁波老家的河边玩耍,我一个兴奋掉进了河里,不会游水 的我很快往下沉,水性良好的逸君毫不犹豫跳下水把我救了上来。到岸边时,我已 经窒息,后来在大人们的帮助下脱了险。我妈说,以后不管逸君有什么困难,我们 一定要回报他。不久,逸君家境不好被送到上海;不久,我妈也生病死了,我爸就 到上海打工,我们就住在逸君家附近。 我和逸君一直是形影相随的好哥们儿。一个冬天,我在家复习功课忘记了炉子 上的开水,煤气一点点泄漏,最后把我完全熏倒。正巧,逸君来找我问作业……他 第二次把走近死神的我给拉了回来。 我的新生命是逸君给的,我也只有把心交给逸君……这么多年来,我们并没有 构造我俩以外的感情世界,年少的我们就在没有女色的环境中相知相惜,成了灵性 相通、感情相谐的一对……我原以为,我们会那样走过一辈子,直到枕雪的出现… … 那时,我非常矛盾非常痛苦,但又不想伤害逸君,只能尊重他的选择,而心里 则对枕雪充满了忌恨。 都说感情是自私的,我也在妒火狂烧下失去了应有的理智。起初,我没有造谣 诽谤她,只在语言上中伤过枕雪的品格。我始终梦想着有一天,逸君会回到我的身 边,我一直相信,只有那些在不讲功利的年月建立起来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 上一次逸君回国第二天来看小妹,顺便被我请到家,我把他彻底灌醉了……本 来是想就此不再打扰逸君,可等他醒来后,我一出口就编了一个弥天大谎:据我看 到,枕雪已经和别人约会,不再喜欢你了,不信你可以在网上试试她的感情。 逸君说,他不会干那样的事,我说我来试试。于是,我成了“1001夜”,还像 拍电影进入角色一样设计了一个“心形植物”。也许,你们不会理解,自己没有故 事的人看别人的故事也有一种偷窥的快感。 我知道,虽然我不得好死,但天底下只有我是真正爱逸君的!而事实上,枕雪 已经爱上了“100l夜”。 说完这些,棱嵩委屈地低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