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兰天带着女儿兰雪回来的那天,柳荫街4 号院里还发生了一件事。种在院口的 那簇丁香花被人残忍地连根拔掉了。撒苏在雨中走进院子时,看到的便是已被人暗 中谋害过的丁香花。当时撒苏看这簇花的表情,凶手躲在暗处观察得很清楚,撒苏 的那一笑似乎有着很深邃的内容,于是凶手推断,这个刚搬来的细瘦怪人很可能有 某种特异功能。 兰爷突然发现花的叶子没了精神。丁香花在雨中没有精神是很反常的。接着兰 爷就发现,这些丁香花已经遭人暗算,花根正惨不忍睹地赤裸在泥土的外面。兰爷 从地上留下的脚印判断这件事应该系三人所为,而且从脚印的形状看,年龄大约都 在十至十三岁。于是兰爷立刻就想到了西屋的三个蛋包。这三个蛋包是冯老六的三 个孙子。 冯老六早年靠蹬三轮车为生。但他也许是患了疝气,底下的蛋包生得奇大,这 就使他在蹬车时感觉挤压得痛苦不堪。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蛋包的形状也在不断 增长,冯老六就只好改行在柳荫街上摆摊修自行车。冯老六的三个儿子也一概是大 蛋包品种,这三个儿子各自的儿子仍然保持着纯种遗传,刚刚十岁左右蛋包就已经 长得像鹅蛋一样大。其中最突出的当属最小的孙子,蛋包已经像一只小茄子,夏季 时远远看去,似乎两腿间夹着一颗头颅。 冯老六根据蛋包的大小为他们编排了序号,分别叫大蛋包二蛋包和三蛋包。冯 老六对这三个纯种孙子非常疼爱,于是全都弄来自己跟前亲自看养。三个蛋包纠集 在一起更加人多势众,无论在柳荫街上还是在4 号院里,排成一队就很有些所向披 靡的气势。兰爷的心里很清楚,西屋的三个蛋包要对自己的丁香花下毒手是蓄谋已 久的事,而这件事的主谋自然是冯老六。 冯老六坚持认为,丁香花会招来蚊虫,而蚊虫则对自己以及三个孙子的蛋包直 接构成危胁。但兰爷并不想招惹冯老六。4 号院里现在已经只剩了他东屋和西屋两 户人家。早先三间北房里住的是一位职业学校的老师,很厚道的一户人家,却硬是 被西屋挤对得住不下去了。兰爷的心脏很不好,平时生不得闲气,他不想自己一家 也被西屋挤对走。在这个上午,兰爷将丁香花的根系重新埋进土里。兰爷想,幸好 是雨天,花根不会太受损伤。 兰爷一边摆弄着丁香花,隔窗跟屋里的外孙女兰雪闲聊。兰雪说她不明白,为 什么男人一上年纪就都爱养花。兰雪这样说着忽然笑了,说,这大概是一种潜意识, 上了年纪的男人一般那种能力就减退了,只好靠养花来寄托。兰爷听不懂外孙女这 番话露骨的含意,一边细心地梳理着花枝说,你别小看这些花,它们可不是一般的 丁香呢!兰雪说不过就是丁香花嘛,有什么稀奇。 兰爷有些自鸣得意,说别的丁香花都是紫色的,七月开,可我这丁香花能从春 天一直开到秋季,紫色里还有月白,你说稀奇不稀奇,实话告诉你,只要我往这里 一站,它们就开得更欢呢!兰雪听了立刻吃吃地笑起来,说你把它说得再神也是花 呀,总不能是人。兰爷说人怎么了,有灵气的人才能种出有灵气的花么,就说你吧, 当初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我就说让你姓你妈的姓,现在看来怎么样,还不是我有前后 眼?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呢! 兰雪正在屋里照着镜子梳头发,十九岁的身体已经丰满结实,被雨浇过之后蒸 腾出青春的热气。兰雪撇一撇嘴说,我妈太傻,虽说是工人可比我爸还要书呆子气。 外面的兰爷听了愣一下,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妈。兰雪说我当然这样说她,这样 说她不对么,离婚是一件受累不讨好的的傻事,干吗非要离婚呢。 兰爷说不离咋办,你那姓祁的爹是个正经人么,你妈怎么跟他过日子。兰雪说 过不到一起可以不一起过,我妈还不到四十岁,人又漂亮,还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嘛。兰爷说那又怎样。兰雪甩一下头发说,在外面找个顺心的情人,能满足心理和 生理的需要,回来还有个窝可以住,两不误啊。现在好了,一个家全扔给那个姓祁 的了,她却拉着我来柳荫街住这种贫民窟,还要两个人挤一间破房子。 兰爷听了非常吃惊,瞪大两眼朝窗子里看着。他没有想到,这个高考落榜闲在 家里还不到一年的外孙女兰雪,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兰爷还想对兰雪说些什么, 但想了想又忍住了。兰爷想,外孙女今后就是个没爹的孩子了,没爹的孩子会很难 啊。 兰爷感到雨又大了,就拿过一顶草帽扣在头上。 这时忽听身后有人说,大爷,我借铁锹用一用。 兰爷回过头,是那个刚搬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腼腆地笑一下,说,我叫撒苏。 兰爷说,房子已经给你打扫干净了,还要铁锹干什么。 撒苏像做错了事一样地说,屋里……有几摊屎,很臭。 兰爷一听立刻站起来,说屎,什么屎,怎么会有人跑到那屋里去屙屎? 撒苏没再说话,拿了兰爷的铁锹就转身进小南屋去了。一会儿,又铲了几摊很 细的人屎出来。他端着铁锹的样子很怪,两只手把铁锹偏向一边,身子和头扭向另 一边,脸上皱起一团很痛苦的表情。他来到丁香花的跟前对兰爷说,埋在这里吧, 很好的肥料。然后就将那些人屎小心翼翼地埋进泥土里,像在掩埋什么很贵重的东 西。 兰爷没有吱声,看着撒苏做这一切。兰爷忽然对这个细瘦的年轻人生出好感。 兰爷凭多年经验,坚信喜爱丁香花的人都是好人。这时西屋那边响起一阵嘁嘁喳喳 的动静。兰爷抬头朝那边看去,只见冯老六的三个蛋包孙子正躲在一个角落里,一 边说着什么,一边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嘻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