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一晚,兰雪直到半夜才回来。 兰雪回来时,兰爷爷经睡下了。兰爷从下午开始神情就一直恍恍惚惚,晚饭也 没有吃,有一阵糊涂起来,甚至忘记了女儿兰天和外孙女兰雪的名字。 兰天坐在屋里,静静地等着女儿洗完了澡走进来,就起身去把房门关上了。兰 天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很艰难的谈话。她不想让父亲听到这场谈话。 她对女儿说,你是女孩子,以后不能这样晚回来。 兰天用了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白。兰雪边脱衣服边打了个哈欠说,是啊,太晚 了,赶快睡吧。兰天又一次很认真地说,我说你不能这样晚回来,是因为你是个女 孩子。 兰雪停住手,奇怪地问,女孩子,怎么了?兰天说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回来晚 了不安全。 兰雪这时才注意到母亲脸上的表情。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兰雪觉得母 亲的这种表情挺好玩,往后一仰把自己扔在床上说,妈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忘了, 你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后来去公司里做也不过就是个小职员,你学那种一本正经的 样子是学不像的。 兰天再一次强调自己的话,她说,女孩子回来晚了,会有危险。 兰雪笑笑说,会有什么危险呢?兰雪问这句话时把一根手指放到嘴上,故意做 出使劲思考的表情。兰天并不在意女儿这种像猫逗老鼠一样的玩笑,仍然继续着自 己要说的话,她说,现在社会上很乱,回来晚了会遇到坏人。兰雪一下笑起来,直 笑得身子在床上乱颤,她说,遇到坏人又怎么样,会被强奸吗,有时候我还真想让 哪个男人强奸一下呢。 兰天开始感觉到这场谈话的艰难程度了。 她没有想到,从一开始就会这样艰难。 但是,兰天还想努力坚持下去。 她对女儿说,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贞操。 兰雪“嗤”地一声说,贞操,贞操是什么,就是你的胸和底下只给一个男人摸, 给一个男人用么,如果给两个男人用了又会怎样呢,给很多个男人用了又会怎样呢, 它们就能变样了么,就能坏了么,就算是坏了也还能长好对不对,如果不会变样反 而会变成钱,那干吗不让它们变成钱呢? 兰雪说得很兴奋,从床上一挺身坐起来,颠了下屁股凑近母亲兰天说,我总结 出一条真理,其实贞操是对人说的,而不该仅仅是对女人说的,男人干那种事要失 去贞操,可他们得花钱买快活,女人干那种事也要拿出贞操,她们却一边快活还能 挣钱,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便宜的事,你说做女人有多好啊,我下辈子一定还要做女 人。 兰天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她简直不敢相信坐在面前的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 而女儿的脑子里又竟然装了这样一些可怕的又稀奇古怪的念头。 兰雪仍在兴致勃勃地一路说下去,她说,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前些天的事情, 我不想让你知道,但也不怕让你知道,其实你到了那种地方也一样卖得出去,你还 算年轻漂亮,有一种男人专门喜欢你这种年龄的女人,比如说,嗯……兰雪说到这 里,似乎想举出一个具体的男人,但想了一阵,又看看母亲脸上的表情,忽然把话 停住了。 兰天的唇角抽动着,正面如死灰地盯着她的嘴。 兰雪就改口道,当然,我知道,你是饿死也不会去干那种事的,不过咱说好, 就像你不干我不会强迫你去干一样,我要干,你也不要强迫我不干。 兰天感觉自己已经要彻底崩溃了。她终于明白了,无论是精神实力情感实力还 是思想高度,自己都远不是女儿的对手。兰天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她已经无 力再跟女儿对话了。她沉了一下说,兰雪你走吧,今晚你找个地方去睡吧,我想… …自己待一夜。 兰雪立刻起身穿上衣服。她临出门时甚至还说了一声,谢谢妈。 兰天将所有的灯都关掉了,独自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她感觉两个眼窝有一种从 未有过的干涩。兰天听到小南屋的门响了一下。她知道,女儿兰雪去了撒苏那里。 但是,兰天还并不知道,这一夜是她和女儿最后的一次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