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沉默吓住了,那个十七岁的女孩的话很少,在床上我把她 翻过去的时候,我以为她会反对,她笑了一下。这不是笑给我看的。是我把头突然 倒在她脸边的时候,我发现的。那是她给自己的笑。但她显然知道我要干什么,她 的腿非常配合。我亲吻着她的头发,我已经找不到当年的芳香,不,不,找不到我 当年假想的芬芳,找不到我当年对那个发式芬芳的联想。 我突发奇想,我说,把嘴张开。 她也许误会了,有点儿复杂的表情。当时我没多想,我沉浸在自己的新的遥想 中,把她的嘴捏开了。我说,啊。她小声地啊了一声。我说把舌头伸出来。其实, 我进行这一切的时候,心里根本不相信有什么惊奇发生,就像二十年前那个空铺前, 没有人在意是哪个家伙说的,关于死去的女孩舌面上有绿豆另一半的红痣。 她把舌尖吐了一点出来。我示意她再伸长。她慢慢地但乖乖地把舌头都吐了出 来。我觉得我是平静的,我不能说,我惊诧、我震撼,当时的感觉是一我的整个脑 门儿像被人抹了风油精,凉得如风在滑:我看到了一颗颜色浅红的痣!她舌头中侧 靠右,一颗粉红色的绿豆大突起,状如女孩脸上的另一颗红痣,的确,仿佛就是脸 上的另一半,只是没有脸上的那颗那么红艳,如果我不是有意去找,也许还容易被 忽略,但是,二十年前那个少年的声音在我发凉的脑际,风一样地溜过:是的,它 们就是同一颗绿豆的各一半! 临走,我说多少?她迟疑地说,两百嘛。我把钱给她,她接过钱,却回头看房 间。我说,忘了什么?我让开身子。她看上去脑子简单地发笑,慢慢地摇着头,显 然,生意结束她放松了,笑得挺蠢,她说,你、这个沙发、这个房间,还有地毯上 的那块污迹、那个台灯的颜色、白床单一半拖在地上像裙子的样子,还有你为我梳 头的动作、把我翻过去做、对着灯,一直看我的舌头,我好像都做过了。 我愣了愣。做过什么? 一模一样,像是……像是重复了一件事呢。 我觉得我有点儿喜欢这个女孩了。我说,上次我付过钱了吗? 她摇头。我伸出食指压了压她左眼下的红痣,压了又压,那是永不褪色的鲜红。 我说,明天和我一起吃晚饭吧。她笑了笑,有点儿职业的虚荣。我说,梳刚才那个 发式来。不要化妆。 她走了,我重新躺回床上。忽然我又起身把这个酒店标房的场景,认真打量了 一遍,我想象着她的眼光。女孩说的是真话,对她来说,这一切似曾相识,心理学 上叫这种现象为“先视感”。可是,对我来说,她莫名其妙的“先视感”深深触动 了我遥远的怀想。是一个十七岁的少男对一个有着红痣的少女的迷蒙情愫吗?是一 个有关隋窦初开的早天幻想?好像并不是。刚才那红痣女孩并不多话。她同意我说 她是湖北人,是湖北哪里就不说了。提提是湖北人,我们大家嘲笑和反复纠正的 “h ”“f ”不分的发音,让我记忆犹新。 你多大了,她说,这个月就满十七了。 姓什么?他们叫我阿丁。 干这多久了?才从老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