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薇开门时,啊了一声,欲说话,琳琳用手掩住了她。小薇顽皮地指了指里屋, 琳琳奔里屋转了一圈,没人。又去几个屋扫了一眼,没人。右手进了小薇房子。薇 薇,这么大孩子,桌子上东西掉下来也不捡,看你的内裤晾在椅子上多不好看,应 该收到柜子里。汪望钻在小桌子底下擦地板,拾东西,嘴里唠叨。早晨的睡衣还没 换,撅着屁股三角裤红粉式如桌边一朵花,琳琳上前作男音摸了摸她屁股,汪妹妹 屁股还那么圆,真是让人吞口水。 该死,有这么戏弄你妈的吗。汪望退出来时,头在桌子棱磕了一下,生生地痛, 一看是琳琳,我说是哪个臭丫头呢,来也不吭一声。你这狗——汪望永远是这样, 骂人只说头一个字,很羞涩地,那后面是一群狗东西,狗货,狗崽子,狗养的,狗 日的等着,或者王,王八,王八日的,王八龟,只是这些词永远站在嗓子眼里,永 远也不肯走到牙齿和唇边。汪望拖着琳琳时便把抹布靠在她肩头,琳琳闻到一股怪 味,汪望,你就这么待客的。 哦,哦,不好意思,汪望把抹布扔给了女儿,小薇,洗一下。小薇尖着拇指和 食指,拎着抹布去了洗手间。我正想用抹布擦你的臭嘴,你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 打个电话。我来突击检查一下,看看汪望姐屋里是否藏着一个男人。汪望拉着琳琳 去厅里,你这狗——哇,我替你说吧,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汪望本想骂狗日的, 但终于只能挤出狗货。哇,汪姐也学会骂人了。 汪望、梅英、琳琳是闺中密友,一块儿从小学厮混大的,琳琳最小。琳琳本名 琳娇,自我介绍时总称70年出生,汪与梅都知道她是69年生人。原本仅是渔巷子里 卖鱼的鱼婆子。到了网络时代便把自己改为琳琳,或有时自称琳达,见到男人时总 不忘了摆弄几下风情。 汪望说,把梅英叫来,或者我们去,她在一个叫潞花庄的地方住着。我这先收 拾打扮一下,她进洗手间,琳琳在外面开始找零食的糕点,水果,啃得苹果咔哧咔 哧地响。明天再约梅英,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汪望脱了睡衣换上入时的裙装。琳琳手晃了晃,去了你就知道了。汪望 换好衣服,化了妆,对女儿说,薇薇,妈和你琳琳姨去会朋友,晚上陪你吃饭,钢 琴老师一会儿到,中午你们到苏杭园去吃,钱在桌子上。她们俩咚咚地下楼,小停, 汪望又返回去,在门边叮咛,薇薇,有陌生人千万别开门。 啰嗦,每天说上十几遍。薇薇翘着嘴,她冲琳琳摆手,说阿姨再见。薇薇在北 京大学附中读书,成绩很好,一点儿也不用汪望操心。可生活却是一团乱糟糟。汪 望下楼拐弯打一辆车,她们便出了知春里。 汪望问,我们去哪儿?琳琳说,大圣路。司机说没有大圣路,只有七圣路。哦, 那就去七圣路。 七圣路是一条斜街,小巷弯弯曲曲,看着眼晕。汪望在北京住了八年从没听说 过,琳琳在前领着,停停走走似乎并不完全陌生。汪望突然问,你来几天了?琳琳 说就这几天。汪望明白了。这个鱼婆子不长记性,总是被男人骗,烂仔潘泱府,园 林局的老榆头,山东的曲平平,北京的光头警察。每次被骗以后她都撕心裂肺得痛 不欲生。这次不知和谁厮混上了。汪望心里有些不高兴。在一栋小楼前停下来,扶 着马路牙子上一辆半新的桑塔纳。我不愿去见你的那些烂人。汪望回看一眼,琳琳 上前推着她,已经到了,从楼后进门。她们进了四单元的半地下室,推开门,一个 男人蒙头躺着,琳琳推推,那人霍然而起。眼泡子盯着汪望,一手去摸眼镜,俩人 惊恐万丈。 洋芋头,是你呀,天啦,失踪了几年。汪望去打那个叫洋芋头的人,他赫然一 退,跳到床另一边捂着胸口喊,是子望姐!你也在北京!汪望扑过去拉他衣服,敞 开睡衣,胸前是两排醒目的搓衣板,你这狗——居然在深圳不辞而别!那个叫洋芋 头的叫杨羽,是他们那个市师专教美术的老师,从中央美院毕业,又回南岳市。和 她们几个也算童年朋友,能治他的只有这么个叫汪望的大姐大。他扶扶眼镜说,对 不起,混得不好,没脸见人。然后,唠唠叨叨把这几年的生活说了一遍。汪望说, 琳琳神神秘秘,一副重色轻友的样子,来了几天居然窝在这里。这下她倒对琳琳放 心了,这对怨鬼纠缠了一二十年也没弄出点儿什么名堂来,想必是重修旧好,汪望 怀疑地扫了扫两个人。琳琳说,甭看,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