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汪望和杨羽陪着琳琳去王府井、西单、中友百货考察大商场。汪望说,琳琳你 不能干,柜台租金太高。琳琳说这是全国的旺铺,产供销租招,各挣自己的一份钱, 不是因为租金高而是我的本金太少。然后在三环以外看了许多小店。有时候杨羽去 《行走》杂志上班,汪望陪着,一边看店铺一边说家事。你真的移到北京开店,那 路墙和苗月怎么办?女儿我带来呀,路墙他干得蛮好的,不用担心。 他,路墙这些年咋样?还是那么对你?在洗手间里汪望漫不经心地问。琳琳提 着裤子刚起身,还那样。你看,汪望回看,吓了一跳,我的妈呀!这个王——手怎 么这么狠。琳琳的大腿、腹、转过去屁股全是紫痕。汪望弯腰看看,琳琳这不行, 咱们法院告他。听说他还带女人到家里来,这太过分了。 以前苗月太小,他年轻,血性,我想会改的。去年他居然拿烟头炙我,烙铁烫 我,赌博还把我输给了另一个男人,我算彻底死心了。正好芋头去看我,我在南岳 市的店还值些,盘了,来北京小打小闹没问题。 芋头接受你了吗?都缠了二十年了。 没有,老样子。我想他会接受的。 算了,没有男人会死吗?你看我不过得挺好的,算了,算了,那些狗——天下 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也包括陶陶(汪望一个隐秘的小情人)?琳琳不怀好意地说。汪望回过来给琳 琳腰眼一拳,你找死吧。琳琳身子一歪差点儿倒下,哎哟地喊起来。汪望扶着她,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不是被他打残废了,这狗——没事,女人嘛,红头绳一 头拴着自己的头发,另一头牵在男人手里。有人牵着总是比放风筝没人管的好。 你以为爱情和婚姻是做生意呢? 她们俩在各种商品中审视。 商品在商店里是一种崇拜物,它代表一种想象性美丽,仅仅是人的一种观念, 就像女人的红头绳,柜台展示的是一个女人的头发。 商品在流通交换中仅仅只是一种欲望与意念,当它停在个人手里便成为一种生 活形式。 手机就是一种最新的生活形式,可惜它仅仅只揭示语言之谜。表明声音被拍卖 了。 女人是一种商品,男人是唯一的购买者,但是所有的男人都不情愿出钱,因为 男人对金钱胜过对女人的贪婪。反过来男人也是商品,女人却愿意把身体折算为金 钱去购买男人,因为男人不仅是一个事实的凝缩。 货币与商品就像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离开任何一方都不成,可是待在一起总是 矛盾的。交换成为它们最本质的品行。如今生活也成为了购买物。 在时代商厦,夏琳琳猛咳了一下,说胸口有点儿不舒服。汪望说我带你到阿凤 医院去,她如今熬成了部主任,挺牛的,你的身体也该全面检查一下,我负责,你 不用花钱。琳琳笑了,冬至以后天冷,可能是感冒了,喝点儿热茶,发发汗就没事, 顶多吃两包同仁堂的感冒冲剂。于是汪望便带她去买感冒药,又急着找开水。人生, 琳琳就能在子望和梅英那里撒撒娇。只有她们把感冒还当一种病。于是琳琳感叹说, 子望姐,我老了没人要了就来同你们合伙过日子。如今也就剩你不讨厌我了。 汪望说,你离得了男人?你都四十岁了还那么来劲。 我也不晓得,做爱也是一种病,是一种最深的毒瘾。我也恨自己,可到时候就 管不住自己。老了,老了就好啦!老了是性病最好的良药。 汪望盯着琳琳反复看,琳琳你出息了,你都变成哲学家,哪个时候开智的啰。 我以为就我喜欢宗教哲学。 跟你和梅英跑了几十年文学,耳朵都听出老茧子来了。我真的准备来和你过日 子。 打胡说,那个呆芋头你放得下,迟早他会痛惜你的。 那是一块呆石头,我也懒得跟他当保姆,或者当妈,说实话男人我见多了,唯 一放不下的还是他。那年我去武汉谈生意,他从沈阳赶过来陪我,我谈生意外面应 酬多,每次都吃得酒醉饭饱,回到宾馆这个呆芋头泡方便面吃,我说你咋不下去吃 点儿好的,他说我等你回来,怕你没吃饭。我心都碎了,一把抱着他亲,他挣扎着 说,你这个死鱼婆子疯了,死开一点儿,呼呼啦啦连那碗汤也喝了。我每次留的钱 他一分也不用,总是说,鱼婆子你存点儿钱,像路墙这种自私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给 你钱的。我只能混自己,也养不了你。那个夏天形影不离地陪着我,给我开车,买 雪糕,我洗澡给我拿毛巾,肥皂。可是这个呆货就是不让我挨他的边,气得我有时 候撕他。他是唯一一个不贪我姿色的。我这辈子仅仅欠他一个人的。 汪望听着沉思道,琳琳,杨羽有病。或者有什么心结。不然正常的男人怎么会 这样呢?我就不相信他和别的女人没有关系。早年潘府跑了,你要找他结婚芋头死 活不肯,可他转头和那袖珍美人苏岚岚结婚了。 芋头倒是常常谈起岚岚,不过恨得咬牙切齿。 苏岚岚娇小妖艳,说话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声音细得像一根线,从她嘴里飘出 来,拉得老长老长的,总也不断,一头倒在芋头怀里就哼哼。在鱼巷子里溅了一点 儿鱼血便跳起来了,惊恐万丈,用雪白的绢丝毛巾擦,说那腥气熏死人啦,用手绢 死死地捏着嘴。我们一起在乡下吃饭,有一个蚂蚁爬上了裙子,她硬是让芋头把裙 子脱下来抖干净,回来路上身上有一点点儿痒便让芋头给他捉蚂蚁。看到杀鸡杀鱼 就让芋头给她捂着眼睛。岚岚的衣服永远不会有一点儿脏东西,鞋面有一点点儿灰 她都会从小包包里拿出纸擦掉,琳琳一帮姐妹总说,岚岚一定是哪个老道一口仙气 吹出来的。当然有时也故意弄点儿脏东西吓唬她,雪琪捉了一条草叶上的青虫,肉 乎乎地放在她手绢里,结果把岚岚吓哭了。从此以后大家都相信岚岚的娇弱是真的, 也就不再逗她了。那年杨羽带美术班去张家界写生,有一两个月,他没乘火车从长 沙回,而是从常德、澧县、华容坐汽车回来的。回到市里很晚了,他在学校宿舍打 开家门一看,天,那个老校长正在床上搞苏岚岚。老校长跑了岚岚还在床上兴奋着, 后来芋头关在自己画室里十天没出来。琳琳和子望带人把画室撬开了,芋头蓬头垢 面像个疯子,一屋子全是他画的各种各样的鱼,仅在于画的全是枯死的鱼,鱼骨架, 鱼头,鱼杂,他在一幅很美好的画里出其不意的位置挂一串鱼内脏,鱼骨也是雪白 雪白的。 后来他离开了南岳市,又后来失踪,琳琳找到他是90年代的事了。他趴在琳琳 怀里哭了一场,然后毫无表情地讲,你说岚岚怎么能那样?连蚊子飞过都会吓一跳, 她居然和那个又脏又老的东西做爱。世界太奇怪了。那么干净的东西怎么能放在垃 圾桶里。 说多了,琳琳听腻了便骂他,芋头,你干净吗?你不也是一个垃圾桶,她嫁给 你不只是像花儿看的,她是人,她也要用的,你不用只好老校长用啰。 这话太恶毒,芋头居然没生气,反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