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跑了几天店面后,琳琳要芋头带她去长城看看,芋头说你疯了,大冷天你去看 那些破砖头瓦块,你店都要搬来了,有的是日子看。 你懂个屁,开店忙得很,才没空出来玩儿。于是芋头开车带她爬长城,累得俩 人在墙头喘气。深冬时节满山遍野一片萧瑟,灰蒙蒙的墙,瘦瘦的山脊,唯有阳光 是傻乎乎的白,冰冷的阳光只有在山顶上才能感受到,站在高处心里敞亮多了。琳 琳就像过去叫卖鱼摊一样,唱那洞庭渔歌,那声音真是亮,惊得游人都望着她,在 万里长城唱湖水上的渔歌,让所有人都觉得奇奇怪怪的,她的声音是从空中炸开的, 散得很远,风把声波牵着像水纹一般晃荡,只能听到云在节节败退。句子的后面是 用尽的比喻。琳琳听到有人赞扬,她更来劲,把两个大奶挺得让时间也涨开。这个 女人把歌声唱成一种妖术,嘴里噗吐出来的是鸟粪,芋头赶紧用手绢给她擦脸,扶 着她往下走。 琳琳特别高兴,芋头,你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今天最开心,就从城墙上跳下去也 不后悔。你陪着我跳吧! 你疯啦,所有的女人都一样,给点儿光她就发亮,你以为真听歌,别人是看你 鱼婆子发飙,男人都是寻你这一身腥气来的,别丢人了,走吧! 琳琳不怕芋头打击,一路兴致勃勃。人得自己找乐子,我这几十年怎么就没明 白。芋头,你是我的快乐,芋头,芋头你一辈子也别想扔掉我。 芋头闷闷地说了句,人的快乐在自己心里。 回到地下室,芋头冻坏了,那辆破车不能制暖了。琳琳便给芋头搓手搓脸,不 停地哈热气。把芋头的眼镜也给挤掉了。琳琳解开胸衣说,我给你焐一焐。芋头连 忙挣扎着,不要,不要,我先去洗澡。然后钻到卫生间去了。琳琳清理屋子,简单 地做了点儿晚餐。吃完饭,芋头说,你累了一天洗个澡放松一下。琳琳听了满心高 兴,一头钻进洗手间,一会儿喊,我的洗头膏,我的沐浴露,我的肥皂,我的毛巾, 忙得芋头满地找,每次芋头都把琳琳故意打开的门拉拢,小心地给她递东西,最后 琳琳说,芋头你给我搓搓背好吗?芋头终于发作了,你这个死鱼婆,以为洗鱼呢, 自己搓。跑到房间倒在床上蒙头睡。 琳琳洗完澡披着浴巾,芋头,我睡哪儿?和往常一样,你睡沙发,被子你都知 道。芋头掀开被子一角,看琳琳裸体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一个肉人,他戴上眼镜, 那两个大奶还在滴着水,便惊叫起来,你干吗!你干吗!赶紧把睡衣穿上,你睡床, 我睡沙发。 琳琳只好穿上内衣,钻进被子里半天没吱声。有些伤心,许多年芋头都这么对 她,使她怀疑自己的魅力。芋头,我真的又老又丑吗?不过你年轻的时候也对我这 样,为么事情会这样啰,芋头你说话呀,你跟我说说话,你总是不说话,自己也会 被憋坏的。不成你还想着岚岚。二十年了还忘不掉,那个女人有么事啰。芋头,我 是真的爱你,这个世界你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爱你的。我为你心都操碎了,几十 年连一块石头都焐熟了,我怎么就感动不了你。琳琳就那么絮叨着,眼泪叭叭往下 掉。 你还有完没完,你这个死鱼婆子,你再唠叨,我就上大街晃荡去了。他坐在沙 发上穿衣服。琳琳马上扑过去拉住,唔唔,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说话我听行吗? 她抱着他移到床上,我不说了,听你的,你别出去,大冷天会冻坏的,你看你冻坏 了怎么办?你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大街车多,可是要小心啦,撞着了可不得了。 上班也挣不了几个钱,不上了,在家里画画多好,你是个画画的天才,咋这些年也 不画了。我把店铺搬到北京来,你就在家里画画,我挣钱,绝不让你累着,你这一 辈子东晃晃西晃晃,把天才也浪费了。开始芋头用手指堵着耳朵,后来忍不住了, 拿了一条枕巾给她把嘴堵住,你是我妈,行吗?你跟我说了一辈子的爱,却跟别的 男人上床。 琳琳终于不说话了,又开始流泪,她很委屈,可这个委屈怎么也跟杨羽说不清。 芋头一看眼泪湿了一大片便用纸巾给她擦,一包纸巾用完了,只好把枕巾抓起来给 她擦。琳琳不敢说话,便痴痴怔怔地望着杨羽,眼泪沿着泪槽连成念珠地往下掉, 杨羽手足无措,求饶地,我的祖宗,你说,你说吧,你挨着我睡,我心里害怕。 行,我们俩一人一个被子,不准乱动。芋头从沙发上抱着被子像裹粽子一样把 自己包起来,两个人终于躺下了。过了很久,琳琳翻身面朝着杨羽,芋头你睡着了 吗? 芋头闭着眼不吭声。她用手去摸他的脸,芋头,你瘦多了,怎么不爱惜自己, 真让人心痛。他给他把眼镜摘掉,找到眼镜盒用布包好,你不知扔掉多少眼镜了可 盒子还是这一个,这盒子还是二十年前我给你买的。她看着芋头眉头皱起了,便止 话不说。一会儿芋头有了均匀的鼾声,琳琳便一直看着他的睡眠。 我晓得,你是记恨那些坏男人。可我没办法。潘府是你的好兄弟,你让他送我, 他就顺手牵羊把我用了。打这个烂仔把我的女儿身撕碎了,我再也没在乎过我的身 体。奇怪的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我的身体,包括路墙,他恨不得捏死我,痛打我之 后还说,琳娇你是妖精,几十年身体不变,连那个大奶也不坠一点点儿。那些男人 逗我是我的错吗?那个曲平平从山东千里迢迢跑到南岳市来,还和路墙打架,一米 八的路墙也怕那个山东汉子,一啤酒瓶就把路墙砸晕了,他在南岳市一天,路墙一 天不敢打我。北京那个消防姚警察是个生态环保主义者,看洞庭湖的鸟群,拍照, 我给他当导游,他的京腔真好听,我们两个一起唱歌,他把我带到洪泽湖,然后武 汉,我们同居了几天。芋头,我是个女人,你永远不动我,我需要男人动的。你要 一开始在鱼巷子里用了我,我肯定一辈子跟你,哪个男人敢打我歪主意,我会用鱼 刀割了他那根猪肠子。她轻轻地同芋头倾诉,渐渐地睡着了。她进入梦乡。 芋头坐起来光着身子进了她的被窝,用舌头亲遍了她的身体,琳琳浑身发抖, 每根汗毛都充满了兴奋,把乳房塞到芋头嘴里,芋头翻身压在她的上面,看着她, 眼睛发亮光是两柱绿色,瞬间变成鱼眼,圆圆的雪白,滴下一点血。你这个娼妇, 为什么不说老榆头,园林局的那个老头,他是你的干爷爷,后来在市环保局开垃圾 车。你竟然跟他乱伦,天,那个老鬼身上都是腐尸的气味了,你居然跟他,你怎么 不说了。你这个贱货。琳琳惊恐万丈,这是她生活的痛,无人知晓的痛,芋头你怎 么知道的。都是你,总叫我鱼婆子,我想让老榆头把我调到园林局管公园。琳琳羞 愧地想钻地缝,芋头,你杀了我吧!芋头,一水果刀。琳琳醒了,室内静悄悄,隐 隐听到大地上的风,有垃圾桶盖板响声。 杨羽问了几次车票买了没有。琳琳总说,年底了北京车票真难买。实际汪望已 经给她买了票了。又过了两天,琳琳说,我在北京过年了。子望姐找了财政部、铁 道部的人都没搞到票,怎么办?这时票已在琳琳钱包的夹层里。芋头扶了扶眼镜, 看看琳琳,你这个死鱼婆子,命中磨我。我开车送你回去。真的,琳琳跳起来一把 抱起了芋头,在他脸上乱亲。芋头,芋头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芋头不理她,打电话给编辑部请假,拎个包拉着琳琳,我们先去加满油,马上 出发。汪望打电话,你们在哪里,过来吃饭。琳琳在电话里咯咯地笑,我们出五环 了,芋头开车送我回到南岳。这一对疯子,此去洞庭湖路上要两个晚上。你们路上 要小心,不要疲劳驾驶,在郑州或武汉住一晚。到了第二天傍晚,汪望不放心打一 个电话,我们到了驻马店,我在给芋头擦瓶底盖,他正在哈气鼓着金鱼眼,全是血 丝。他一边开车一边骂鱼婆子,我真的还一路都请他吃鱼火锅。第三天上午终于到 了南岳市,琳琳把芋头安顿在华天大酒店,自己下楼,想了想,又返回头,死芋头, 你吃什么呀,不许吃方便面,我给你留一些钱,她打开钱包拿了几百块钱扔给芋头, 一张车票飘在地下,琳琳掩饰地说,这是去年一张旧火车票。鱼婆子你那点儿小心 眼瞒得了我,我早知道你买了票,在北京我是故意问你买了票没有。 琳琳激动得又抱住了芋头,心肝宝贝,把你累坏了。我回家安顿好了,带苗月 来陪你吃饭。等到琳琳中午来时,服务员说客人已经回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