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棚安静了很久很久,仨人谁也没说话。老叔的胳膊、膀子,早已麻木,没了 知觉。天黑下来,他们愣没交谈一句。看来,都各有各的心事儿。 厩里有四匹马,时不时地打着响鼻,马尾巴刷拉刷拉抽着屁股。来过一次人, 给马槽添完草料,就走了。这一时刻,马口咀嚼豆类的破碎声,引得老叔空胃如皮, 一阵阵撕扯较劲儿。 又冷又饿,老叔打破沉寂:“往一块堆儿,挤挤吧。” 他仨背靠背,就有了暖意。 “牲口吃得真香。”老叔说。 “这事儿让你蹚了浑水了,对不起!”大杨对老叔说。 “洗衣粉”又哭起来:“都是我他妈的惹的祸!” “行了,”大杨打断他的话,轻声说,“你们看棚顶透出的这块黑灰色,多漂 亮!” 三张脸仰看,棚顶破露着一方夜空。老叔没看出什么稀奇,便说:“事儿到如 今,您别再玩高雅玩闲情逸致了,我们要自己救自己。” “怎么?” “你说!” 他俩把身子扭向老叔。 “这不是有马吗?!” “手上的绳子,先得解开。” “我来。” “洗衣粉”蹭着挪着,摸到老叔的手。可绳子捆得太结实,手指用不上劲儿。 “洗衣粉”就跪下,头抵在老叔的后腰,用牙解。 有了行动计划的阴谋,各个精神肌肉都紧张起来。三颗心,开始怦怦乱跳。 “洗衣粉”还在努力。 老叔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到手心,腕子一下轻松了。老叔抖着双手,为 自己脚上和他俩都解掉绳子。都松开,六只手,不由得握到一起。 大杨说:“背包怎么办?” “娘啊,顾命吧!身外之物别去想啦。”老叔挥手招呼着他俩,悄没声地去解 马缰绳。 他仨,一人牵一匹马来到当院。咣咣的马蹄声,捣着地面,让老叔紧张得直发 昏。恨不得,自己把马背出院子。 大杨说:“人生能有一次这种异样的感觉,也不枉来世一趟。” 老叔摆摆手,不让他说话。 栅栏门虚掩着,一切顺利,来到院外。 这家院子,是屯子最边上的一户,只要翻身上马,他们就自由了。 “快上马!”老叔说着,却听到“洗衣粉”在抽泣。 “又怎么了?”老叔急火火地问。 “您瞧我这×行,我不会骑马。”一脸哭相的“洗衣粉”说。 “我也只骑过一次,还是有鞍子的。”大杨说。 “碰着俩傻波伊,愣上!抓马鬃!”老叔说。 大杨试了试上去了。 老叔也蹿了上去。 “洗衣粉”还是那副哭腔:“我真的不行,你俩跑吧。” “有人偷马了!”院里有人喊,接着是屋子里的嘈杂声。 老叔急了,跳下马,抠着“洗衣粉”的屁股,掀上马背。 三匹马,向朦胧不清的草原里跑去。 “双腿夹住,抓紧马鬃,身体自然放松,脚后跟儿,连续磕马肚子!”老叔一 边跑,一边回头跟他俩说着。 屯子里乱了套。有火把和喧闹的人群,跑来跑去。老叔看了一眼平坦的草原, 心里泛出一股成功的惬意和喜悦。 老叔太乐观了。 “不行,我坐不住啦!我……不……”咚的一声,“洗衣粉”掉下马去。 老叔只好收住缰绳,策马来到“洗衣粉”面前。这小子正抱着小腿,号叫着打 滚。 老叔和大杨跳下马,跪下想扶起他。 “洗衣粉”说:“疼死我啦!我的腿给摔折啦!哎哟!” 追来的马队,已经出现。功亏一篑。大家都已尽力了,谁也甭怨。 大杨也下来凑到老叔面前说:“要不你先走,报一下警,他们不至于弄死我俩。 不死,咱哥儿仨在北京喝酒!” “你俩一起跑吧!我是绝对没戏了。快、快点儿啊!哎哟!疼死我喽!”又躺 倒在地的“洗衣粉”叫道。 已经晚了,没有选择的余地。火把马群,转瞬到了跟前儿。眨巴眼儿的工夫, 把老叔他们仨围得严严实实。 跪在草地上,看着四周高头大马,还有被火把映红的一个个健壮汉子的怒脸, 老叔感到,如在火坑里一般。 下场如前。他仨又被牢牢捆在马厩。这一回,比上一次捆得更结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