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从成立高级社之后,柳林庄才真正重视起了阶级斗争,康老犁也才真正享受 了地主分子的“待遇”。康老犁的待遇叫做“监督改造”,不用说他连个小官都不 能当了,就是普通社员也不能当了。他被分配“淘茅房”,这是当年大多数“地富 反坏”分子特殊的工种。这工种除了又脏又累之外,还意味着一种“低贱”,大凡 “低贱”的活茬儿本该由“低贱者”去做的。 康老犁却一点儿都没有感到这类工种的“低贱”。至于脏和累更不在他的话下。 庄稼人哪儿有怕脏怕累的,哪个坟头也没有累死的。相反,他对自己的工种似乎还 非常满意,干得很起劲儿。不用别人监督,每天早上他都是最早起来的人,挑着两 只大粪桶,拎着大粪勺,挨家挨户地淘着茅房。他觉得淘茅房是很重要的工作。种 地不施粪,等于瞎胡混。人喂地,地才能喂人。在所有的肥料中,人粪尿是最高档 的。故此人粪被称作大粪。大粪淘出来之后,挑到粪场,掺上黄土搅拌摊晒,然后 再制成粪饼堆积起来。在所有的土地中,能使用大粪是最高规格的。普通的庄稼地 只能用猪粪羊粪骡马粪,只有菜园子、芝麻地才能用大粪。 康老犁有自己的偏心眼儿,他常常偷偷地将大粪挑到葫芦垡去。葫芦垡归到榆 林庄之后可受委屈了,说是连成片要搞机械化,谁知道那机械还在哪个娘儿们的肚 子里装着呢。既然不搞机械化,就没有必要连成片。不能跟榆林庄的土地连成片, 葫芦垡就成了后娘养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这上等的好地却也跟旁边的大地块 一样种上了大路货的玉米。种玉米也不怕,你倒是把它种齐种满呀。不知道是哪个 力巴头扶的犁,垄沟歪歪斜斜宽窄不一;也不知道是哪个力巴头撒的种,缺苗断垄 稀稀拉拉。康老犁见了地里的庄稼,就像见到出嫁的女儿被婆家打得遍体鳞伤饿得 面黄肌瘦一样,心疼得一个劲儿掉眼泪。他重新拿起薅刀间苗补苗,又挑来大粪施 肥培土。在他的侍弄下,葫芦垡又被重新打扮起来。 他干这些活儿总是偷偷摸摸的,大多是利用中午休息或晚上收工之后,否则, 被人家看见,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怕被人发现,还是有人发现了他,发现他的人是冯有槐。高级社之后,冯有槐 仗着念过几天私塾认识几个字,当上了记工员。那时候的记工员也很辛苦,不能完 全脱产。出工的时候要跟别的社员一起出工,到了下半晌打完歇之后,才能夹着记 工本到田间地头为社员记工分。干活的人分散到许多地块里,冯有槐需要一个地块 一个地块地跑。跑来跑去,经过了葫芦垡,发现葫芦垡的玉米苗一改原来蔫头耷脑 的倒霉相,像打了吗啡一样精神起来。他正感到奇怪,突然发现了康老犁挑的两只 大粪桶。 自从田小穗为冯有槐生下了儿子冯绍光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便微妙起来。不是 仇恨,他们却像仇人一样互相回避着。康老犁干的是长期工,满工分,也用不着冯 有槐为他天天记工。在家里,康老犁和田小穗更是对冯家讳莫如深,连一个“冯” 字都不提。现在,当冯有槐睁大了惊愕的眼睛看着康老犁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忘了 他们之间的避讳。康老犁感觉到一个人影挡在了他面前,可万万没想到是冯有槐。 还是冯有槐先开口了。在这种场合突然见面,冯有槐的本意是想问候一下康老 犁的,并通过康老犁表示他对田小穗的关心。可是冯有槐很快明白了康老犁的所作 所为,把问候的话忘在了一边,直通通地说出了嗓子眼儿下面的话:“你这是利用 职权谋取私利。” 康老犁的脑袋顿时涨得比粪桶还大,他眨巴了半天眼睛,终于想出了一句最强 有力的辩驳:“我一个淘茅房的,有什么权力?” 冯有槐不依不饶:“粪挑子在你肩上,你想把粪用在哪儿就用在哪儿,这不是 权力吗?” 康老犁的脑筋格外灵活起来:“就算我有这个权力,我也没谋取私利呀。” 冯有槐是深知康老犁的人:“谋没谋私利你心里清楚。” 康老犁说:“我不清楚。” 冯有槐说:“还用我把话挑明吗?你这是对葫芦垡偏心。” 康老犁说:“就算我对葫芦垡偏心,打出的粮食也不归我呀。” 冯有槐琢磨了一下:“对呀,何止是归不了你,连柳林庄都归不了了,这葫芦 垡归榆林庄了。我说你傻呀,你……你办的这是什么事呀?” 谁也说不清康老犁办的是什么事,当冯有槐把康老犁的“反动行为”汇报给郭 社长之后,郭社长可真为难了。这“反动行为”反动在哪儿了?怎么给他定性呢? 那年月还不太会漫无边际地上纲上线,郭社长捶了半天脑门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红色的暴风骤雨从天而降,“大跃进”把中国大地变成了狂攻呐喊的战场,每 一个中国人都成了冲锋陷阵的战士。神话有如枪林弹雨般地扫射出来:超英赶美, 砸锅炼铁,吃大锅饭,住大营房,深翻一丈三,亩产万斤粮…… 所有这一切,都让康老犁眼花缭乱,他只能当新鲜哈儿看。唯独亩产万斤粮他 不信,唯独深翻土地不能让他接受。他是庄稼把式,他最了解土地,他更清楚土地 打出的粮食。他觉得所有的人都疯了,包括自己的老婆田小穗,也包括自己的女儿 康棉花。田小穗还参加了妇女突击队,还说要在稻田里放卫星,亩产三十万斤。 康老犁说:“你们睁着眼睛说梦话,亏心不亏心呀?” 康棉花已经上中学了,满嘴都是新名词儿:“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康老犁说:“庄稼是靠种出来的,不是靠嘴吹出来的。” 田小穗战战兢兢地嘱咐他:“你这些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到外面可千万别没 眼猪瞎嘞嘞。” 康老犁不服气:“都疯了,都疯了,我懒得跟你们这些疯人说话。” 田棉花却唱起了歌:“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唱歌要唱跃进歌… …” 更让康老犁伤心的是,儿子康土地居然也跟着“跃进”起来。在康老犁的眼里, 康土地是合格的庄稼人,不但继承了庄稼把式的全部技能,而且对土地对庄稼像他 一样地一往情深。可是这会儿,康老犁逼问着他信不信亩产万斤粮的时候,他却说 时代变了,人人都在“大跃进”,我们不能当“促退派”。 康老犁听不懂康土地在说什么,只觉得康土地也疯了。后来他才知道,康土地 也是受了冯绍光的鼓吹。也真怪了,冯绍光比康土地还小两岁,康土地怎么偏偏就 听他的话呢。 康老犁也疯了,疯得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地主分子”的身份,不知道天高地厚 地跟“大跃进”作起对来。 那一天葫芦垡上红旗飘扬,歌声嘹亮,康老犁被惊动了,他急忙挑着粪桶跑了 去。在这里战天斗地的是一群学生,学校停了课,“放卫星”来了。领头的居然是 冯绍光,在一边呐喊助威的是康棉花。康老犁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挥着铁锹深翻 起了土地。 这哪儿是在翻地,简直是在挖战壕。战壕已经挖到半人深,葫芦垡被他们大开 了膛。康老犁跑过去,尖着嗓子、挥着胳膊制止着:“停下,停下,都给我停下… …” 冯绍光从战壕里跳上来,横在康老犁面前:“你敢反对大跃进?” 康老犁说:“我不反对大跃进,我反对你们这么胡闹。” 冯绍光说:“你敢说我们深翻土地是胡闹?” 康老犁说:“你们就是胡闹,上面的熟土被你们翻下去了,下面的生土被你们 翻上来了。你们看看,这翻上来的生土都是什么,是黏土瓣儿,是礓沙石,这能打 粮食吗?” 康棉花和她的同学们也都围上来,康棉花劝着父亲:“爸,我妈不是说不让您 在外面瞎嘞嘞吗?” 康老犁说:“谁瞎嘞嘞?我告诉你们,我是庄稼把式,你们这些小毛孩子懂什 么?” 冯绍光说:“这深翻土地可是毛主席说的,你敢不听毛主席的话?” 康老犁越说越理直气壮:“毛主席说的?毛主席会种庄稼吗?” 冯绍光说:“毛主席怎么不会种庄稼,毛主席还制定了农业‘八字宪法’呢, 你知道吗?” 康老犁说:“什么宪法?我怎么不知道?” 冯绍光掰着指头说:“你听着:土肥水种密保工管,这就是八字宪法。” 康老犁说:“我不知道什么宪法不宪法,毛主席也不会让你们这么胡闹的。”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哎,你怎么不相信毛主席的话?” 康棉花也激愤起来,扬起胳膊,带头喊起了口号:“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 同学们也跟着喊:“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 康棉花又喊:“谁反对大跃进就打倒谁!” 同学们又跟着喊:“谁反对大跃进就打倒谁!” 康棉花更加卖力地喊着:“打倒我爸爸!” 同学们也跟着喊起来:“打倒我爸……” 康老犁扑哧乐了。 同学们都觉得不对劲儿。 冯绍光冲着康棉花喊叫起来:“你瞎喊什么?他是你爸爸,不是我们的爸爸… …不,他也不是你爸爸,他是地主分子,是阶级敌人。” 康棉花红着脸问:“那我该怎么喊?” 冯绍光说:“你应该喊打倒地主分子康老犁。” 康棉花犹豫了。 冯绍光逼着她:“你喊不喊?” 康棉花鼓了鼓勇气,看了父亲一眼,终于喊了出来:“打倒地主分子康老犁!” 在一片喊声中,康老犁躺在了地上,似乎他真的被打倒了。 康老犁反对深翻土地也好,反对“大跃进”也罢,真可谓是螳臂当车,丝毫没 有阻止“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历史洪流。全村的人都忙着放卫星、忙着炼钢煮铁、 忙着写诗作画创奇迹,地里成熟的粮食都没有人收割了。这一年风调雨顺,庄稼长 得出奇地好。满地的玉米棒子还没掰,就轰隆隆去搞“秸秆还田”了;满地棉花还 没来得及采摘,就被翻在深耕的土地里,黢黑的土垡上一片花白,像是康老犁那千 疮百孔的破棉袄;地里的红薯更没有人放在眼里,连秧带叶都爬在垄沟上。似乎一 夜之间中国的粮食都多得没处打发了,任凭随便糟蹋。 拼命干活拼命唱歌的农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反正公社的食堂天天四菜一汤, 敞开肚皮随便吃。今天吃饱了今天不饿,谁还知道有明天呢。 康老犁心疼,他依然在淘着茅房,村里的人都到第一线去了,茅房空空如也。 没有人再给他分派新的任务,“大跃进”的洪流把他彻底淘汰了。他依然每天挑着 粪桶,扛着粪勺走街串户,也依然将半桶或空桶挑到地里去。到了地里他便走不动 了,看着满地的粮食都向他招手,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向他呼救一样。他放下粪桶, 开始拾着满地的玉米棒。小山一样金灿灿的玉米棒堆积起来,怎么处理呢?背回家 去显然不行,不是偷也是偷,被人发现不把他法办才怪。搜来转去,他在葫芦垡附 近的河堤下面,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桥洞。这是早年间一座小石桥,河水改道后被埋 在河堤下面了。他把桥洞里面的泥土挖出来,腾出了半间屋子大小的空间。于是他 像田鼠一样将玉米粒搓下来,用衣襟一兜一兜地放进桥洞里。不到半个月,这桥洞 便装满了玉米、黄豆、花生、红薯等珍贵的粮食。他想起了一句老话:耕牛无宿革, 仓鼠有余粮。 撼天动地的“大跃进”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大饥馑。所谓的“三 年困难”是从1958年的冬天开始的,公共食堂还在,“四菜一汤”早就变成梦一样 的回忆了。按户按人头凭证打饭,炊事员的勺子在众多饥饿的眼睛监督下,精确得 如同药房里的戥子,谁都别想占一丝一毫的便宜。 田小穗每天打回来半瓦罐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高粱面粥,四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 的红薯面窝头。回来以后,田小穗又把稀粥同样公平精确地分在每个人的碗里。一 家人围在一起默默地对着那可怜的饭食发愁,这点儿东西放进一个人的肚子里都吃 不饱。康土地和康棉花又正是吃起来没饱的年轻人,田小穗把自己的小窝头掰成两 半,偷偷地扔进康土地和康棉花的粥碗里。康老犁看不下去了,又将自己的小窝头 掰开,放一半到田小穗的粥碗里。田小穗不吃,又用筷子给他夹了回来,他转身躲 着。一家人谁都不说话,泪水流进稀粥碗里…… 第二年春天,土地开始惩罚农民了。忘恩负义的农民给土地开膛深挖,土地愤 怒地拒绝着农民的耕作。撒在土里的种子多半长不出苗儿来,勉强长出的苗儿像饥 饿中的老人一样无精打采。秋天到了,饿得眼蓝的农民等待着收割,玉米长得像蜡 钎,小棒子没有手指粗。农民绝望了,同样绝望的是大老郭。他现在已经是人民公 社社长了,遵照上级指示,他迅速地解散了公共食堂,把粮食直接分到了农民手上。 农民分到手的粮食不够吃一个月的,怎么能度过漫长的冬春呢? 又一个冬天到来的时候,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变成了轰轰烈烈的“低指标瓜 菜代”运动。郭社长不再领着农民“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而是指挥着农民挖掘 “进口物资”。什么“双蒸法”、“人造蛋白”、“小球藻”,还有玉米秸磨粉, 树皮精煮,草根榨汁等等,能找来吃的都成了美味佳肴,到最后天上只剩下飞机, 地上只剩下板凳了,还能吃什么呢? 浮肿像瘟疫一样传染着,康老犁家也在劫难逃。先是田小穗肿起来,脑袋涨得 像脸盆那么大,身上的皮肤发亮光,一摁一个坑。后来康土地和康棉花也相继倒下 来,肿得连裤子都提不起来了。 康老犁害怕了,有人倒下了。村东头绝户阮老太太就是满嘴叼着棉花睡过去了, 还有去镇上的大道上时常有横着的“倒卧儿”。康老犁开始盘算废桥洞里藏着的那 些粮食了,饿了一年多了,康老犁始终没有动一粒那里的粮食。他从心眼儿里觉得, 那些粮食不是他的,他是从人民公社的土地上收获的,理应属于人民公社的。有多 少次,他都想找到郭社长,把那些粮食交出来。随着饥饿的风暴越刮越猛烈,他越 来越觉得那不是粮食,而是一洞炸弹。这粮食放在一家,够吃一年的。可是放在全 村,全公社,连一天也不够吃的。一个蚂蚱要喂一群饿狼,蚂蚱微不足道,那群饿 狼非互相撕咬碎了不成。再说,他越不交出来,祸端越大。谁相信你自己没动过那 粮食呢?动了,动多少?夫妻间父子间为半个高粱面窝头都能红眼翻脸,人们要是 知道他私藏这么多粮食,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怪。 想到那些粮食,康老犁便心惊肉跳。现在,家人都饿倒了,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自己跟自己说,算我借的,算我借的还不行吗?以后我还,加倍地还。他开始悄 悄地往家带粮食,先是带两块红薯,后来又带一把黄豆或玉米粒。问他,他就说是 从田鼠窝里找到的。这一把一把的粮食救了全家人的命,两个孩子先消了肿,后来 田小穗也站了起来。既然家人好了,他就不再往家里拿粮食,他开始悄悄地给最需 要救助的人送粮食。他依然每天挑着粪桶走家串户,看到谁家有人倒下了,就将一 把玉米粒撒在他家的门口。他只能撒在人家的门口,让人家误以为谁去磨面的时候 口袋破了撒下的。 这天晚上,他挑着两只粪桶,怀里揣着一把玉米粒从葫芦垡回来了。他实在是 过于小心了,他到废桥洞去拿粮食总是在夜里。其实那个时候人们饿得只能躺在炕 头上,不要说野外,就是村子里都很少见到人影。荒无人烟,荒年的时候不是没有 人,是人没有力气出去。他走到村头土地庙后面,突然听到里面有刷拉刷拉的声音。 这声音很小,可是在人迹罕见、鸡犬绝声的夜晚又特别刺耳。他忍不住扒住后窗户 朝里面看着,一个人半跪在地上,伸着鸡爪子般的手指正在扒土地爷的皮。他顿时 愤怒起来,怎么连土地爷的皮都敢扒? 他没敢作声,仔细地看着。那个人将土地爷的皮扒下来,直接塞进嘴里,大口 大口地咀嚼着。土地爷是个泥胎,据说塑神像的泥胎是用米汤和的泥,莫非这泥胎 有些粮食味儿? 罪过,天大的罪过。土地爷是谁?是保护土地的神,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 就是再饿,也不能扒土地爷的皮填肚子呀?触怒了土地爷还能赎罪,可是把土地爷 的皮吃进肚子里,你能屙出来吗?就算那皮有些粮食味儿,可毕竟是泥呀?你吃进 去屙不出来还不把你憋死? 他顾不上多想,冲进了土地庙,大声喊着:“你不要命啦?” 那个人吓得瘫软在地上,转过身来,用一双无望的眼睛看着他。那目光里有鬼 的影子,让他感到一阵战栗。 康老犁看清了,仰卧在他面前的是冯绍光。 他不再说什么,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把玉米粒。 冯绍光看见康老犁手里的玉米粒,眼睛里的鬼影闪出了凶光,一把将那些玉米 粒抢过来,疯了一样地往嘴里塞。 康老犁将怀里的那些玉米粒都掏出来,放在他的胸口窝儿上。 他看见,冯绍光那闪着凶光的眼睛湿润了,一大滴泪水滚落下来。 康老犁站起身,指着土地爷说:“记住,土地爷是你爷爷,亲爷爷,饿死也不 能扒你亲爷爷的皮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