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重与律师就这么分手了,任凭他姐姐怎么再给他找,他也坚持不见了。他发 现可以不写吴昌硕的字,能写张旭了,张旭的狂草确实有精神所在。校长很高兴, 说你一定有发展的。张旭的字潇洒磊落,变幻莫测的狂草,其状惊世骇俗。楼下的 邻居老太太也开始喜欢张旭,说李重的字就跟人一样,越变越耐看了。两年后,因 为弟弟的婚事,李重姐姐得了忧郁症,能治好姐姐病的唯有李重了。李重面对天天 睡不好觉、面如枯槁的姐姐心急如焚,对束手无策的姐夫说,我一定结婚,权当为 了姐姐。姐姐陡然笑了,姐夫背后对李重说,你别动嘴,最好来真的。他动了念头, 给律师打了个电话,破例开玩笑地问,你现在找到幸福生活了吗?律师也笑了,那 到星巴克吧。 两个人见面,李重直截了当地问,有没有符合你那幸福标准的男人?律师说李 重变性格了。李重说主要是写张旭的字,人也狂傲了许多。律师说,你怎么还不找 呀,你可是接近大叔的岁数了。李重纳闷地问,什么叫大叔呀。律师习惯地笑着, 说,去年我偶然在一次旅行中认识一位大叔,比我大十五六岁。途中对我十分殷勤, 总找话题与我聊天。回来后有一天突然约我吃饭,说商量创办法律沙龙的事。席间, 将一起旅游的一位小学女教师贬得体无完肤,对我大加赞赏。虽然我对那位女教师 也不欣赏,但仍觉得在背后如此评论一个人也有失厚道。后来才明白大叔的来意, 他是来对我表达爱意的。我婉转而坚决地回绝了,弄得大叔黯然神伤。最后还在追 问我是不是怕家里不同意,心里有压力?今年春节大叔发来短信,除了祝福的话之 外还写了有增无减,有求必应的话。后又给我打电话倾诉倾慕之情。我不禁觉得好 笑,接近五十岁的人总不甘心自己在情场上谢幕,把与自己同龄人的甚至比自己小 好几岁的女人通通称为老女人,仿佛自己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对自己的魅力 估计得与事实有较大偏差。小多少的异性都敢厚颜去追,却从来不想对方凭什么要 接纳他与前妻剑拔弩张、鸡飞狗跳留下的感情废墟,以及他年老力衰所要面对的一 系列经济和生活问题。但大叔们似乎很自信。李重见律师依旧沉浸在她的幸福国度 里,只得抱歉地说,看来我们还是不能走到一起。律师说,其实我也喜欢你,两年 来我曾经想起你。李重说,我需要婚姻,因为我姐姐为了我得了抑郁症。律师说, 我不能为你姐姐,我要为我自己。李重说,为了我不行吗?律师说,我坚持的幸福 生活标准不会因你变化! 很快,李重就结婚了,对象是静。静因为忍受不住远洋船员长期离开的寂寞。 李重不很喜欢静,但为了姐姐还是选择了婚姻。婚后,李重觉得静也不错,起码两 个人在做爱的时候都很投入。在新婚的时候,两人一起结伴去一个峡谷旅游。那是 六月初的天气,山间的空气凉丝丝的。静的目光沉醉于翠绿的山色间,丝毫也没察 觉到她与李重走散了,更没注意头顶上已布满乌云的天。当铜钱大的雨点拍在她头 上,才惊觉周边一个人也不认识。她只得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用双臂护着相机。她 转过头,望着远处的景色发呆。忽然一把淡蓝色的伞出现在她的头顶上。她回头一 看,是李重给她撑的。静倒在李重的怀里,说,这辈子遇到李重就心满意足了。李 重问,我做什么你就心满意足了?静说,一个女人的幸福是有个男人在爱她。很快, 静就怀孕了,李重姐姐的病也彻底好了。李重又不写张旭的狂草了,开始规规矩矩 写小楷,每天写一百个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一天晚上,天没黑透,李重听见楼下的琴声响起。静入睡了。她的另一只手还 攥着李重的手,这已经成了习惯。李重怕琴声把静吵醒,就悄悄起来走到楼下敲门。 当房门打开的时候,李重愕然了,竟然是穿着睡衣的律师。李重问,是你弹的琴? 律师笑了,说是我。老太太站在后面,热情地对律师说,这是我邻居,写了一手好 字。李重下意识地走进房间,见墙壁上挂有他的字,也有老太太自己写的,居然写 得很不错了。李重诧异地说,没想到,没想到。老太太说,这是我女儿。律师问李 重,你怎么样?老太太高兴地说,结婚了,太太很漂亮,听说怀孕了?李重点点头。 李重看见律师的眼神有一丝伤感,但就是一丝,很快就平静下来。李重问律师,你 的幸福生活怎么样了?老太太在背后长叹口气,说,我闺女的律师所完了,几个好 朋友也分道扬镳了。律师依旧笑着,说,大不了我重新再来嘛。 李重要走了,老太太拉着李重的手说,看有合适的给我闺女找一个。李重问, 什么叫合适的?老太太说,心眼儿好,为人厚道,能呵护我闺女,能容她这个性子。 再有就是能有工资挣,能养活我闺女,富裕了出个国,不富裕了能喝上汤。像我闺 女这样岁数的,离婚带孩子的也行,就是前妻别跟着搅乱。长得差不多就得,不要 没头发的,黑白无所谓,个头得比我闺女高,哪怕高一点儿也行。喝酒无所谓,别 抽烟。李重笑了,说,好,我一定记着。李重走出房门,老太太还叨叨着,大点就 大点,别大过十五岁,要不我闺女就委屈了。李重回头见律师的眼圈瞬间红了,他 的心也一沉。回到家,见静正等着他,问他干什么去了?李重轻轻地说,我怕楼下 的琴声吵了你。静突然哭了,说,这么好的男人我以前怎么就放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