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天后,刘副馆长运作,把张熊的《溪阁觅句》,吴待秋的《山色湖光》,蔡 铣的《枝头鸟语》等十几幅画拍卖出去,除去手续费还有税费,最后净剩下一百九 十万。给了高头儿一百万,剩下了九十万。那天拍卖的时候,高动易从拍卖大厅的 后门逃走了。他在走廊听到博物馆有些人在叨叨着,败家子呀,你是败家子呀。还 有人在骂街,骂得很难听,高动易听不下去就开始跑。跑着跑着突然摔倒了,再总, 他觉得后面还有些人在使劲儿追他。终于他明白了,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博物馆 的人在叨叨或者骂街,甚至追他,他是有了幻觉。他不想回家,盲目地在街上行走, 一路跌跌撞撞。他答应了刘副馆长要请他,刘副馆长说他没有给自己口袋里装一分 钱,因为这是博物馆的生命钱。刘副馆长成了拯救博物馆的英雄,可高动易觉得自 己就是卖国贼李鸿章。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跑到汽车底下,于是他打电话给崔宁和董 部长,说,我们吃火锅,你们谁不总不是战友了。他想倾诉自己的委屈,或者说要 把情绪倒出来。可是崔宁在省城,而董部长告诉他,王副书记要找你,责问你为什 么要把博物馆的东西私下拍卖,究竟请示谁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高动易喊着, 他妈的我不干了,他愿意找谁干就找谁,你就这么告诉他! 高动易回到博物馆的大楼,发现大家都冲他点头,然后有人拿着单子找他,说, 谢谢馆长终于可以签字,我这三千都拖了一个月了。高动易推开小洁办公室,见她 前夫躺在沙发上正在看书。高动易上前揪起他,喊着,这是博物馆的财务室,你跑 这闹我就报警。小洁前夫也不在乎,说,这是我老婆的房间,我愿意怎么就怎么。 高动易说,你不是要杀我吗?我已经辞职了,你现在就杀吧,你不杀我你就不是男 人。小洁前夫有些惶恐,脸色煞白,你真不怕死了?!高动易踢了他一脚,说,你 杀不了我就他妈的滚!你不滚,我就杀你!说着,高动易疯了一般地在找利器,财 务室经常有剪子之类的利器,因为要剪裁报表什么的。说着想着,高动易还真找到 一把,然后就忽然举过了头顶。这时,他想起沙子,沙子就这么冲动地砍向了他老 婆。小洁前夫抱头就跑,喊着又杀人了,杀人了…… 当晚,小洁约高动易在一家商场见面。高动易想着她前夫抱头鼠窜就觉得窝火, 大声地说,有什么事情明天馆里说吧。小洁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不听就后 悔一辈子。高动易下班后就觉得天黑得像锅底,因为他写了一封辞职信,让崔主任 明天上午务必交给王副书记。崔主任离开的时候试探地问,听说您要杀洁科长的前 夫?高动易眯缝着眼睛,问,这事你也相信?崔主任没走又回来,附在高动易耳边 问,还有,说您去了安定医院,开了好多治疗抑郁症的药?高动易眉头一竖,问, 听谁说的?崔主任哈哈着,然后说,不少人在底下开始说。高动易觉得小洁不会出 卖自己,那么去安定医院的事情谁说的呢?只有小洁前夫的弟弟是自己的医生,那 就是他把这件事捅了出来。崔主任刚走,李副馆长就跟进来问,他的侄女已经考进 了前三名了,是不是该办的得办了。高动易阴着脸,他觉得毎天都处理这么多烂事。 如果上边真的批准自己辞职也不错,就可以躲清闲了。他想着忽然心里不慌了,觉 得豁然开朗起来。他问李副馆长,你建议怎么办?李副馆长谦恭地说,听您的!需 要我做什么您就点拨我。高动易抽冷子笑了,他已经很久没笑了,对李副馆长说, 两天吧,两天后我给你想办法。李副馆长的脸绽开了,说,我知道怎么做,我弟弟 是个老板,比我有钱。高动易青筋在蹦跳着,挥挥手说,你走吧,晚上我有约会。 李副馆长走了,关门前小声地说,刘副馆长拍卖画可肥了自己腰包,至于多少,天 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说完,关门走了,高动易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高动易到了商场给小洁打手机,小洁告诉他在三楼,到处都布满女人时装的那 层。高动易到了三楼,置身在女人的世界里,他转着,举着手机问小洁究竟在什么 地方。小洁扑哧笑着,说,我就在你的身后。高动易转过身,小洁就在他的眼前, 近近的,能看见小洁白皙的脸上那一道道蓝脉,能吮到小洁身上特殊的香气。高动 易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没有人理踩他们。小洁拉着高动易走到一块玻璃窗前,指着 一条红皮裤兴奋地说,你看怎么样?高动易看着那条红皮裤,耀眼而清亮,像是从 水里捞出来的红葡萄。高动易点点头,他记得张大夫跟他说过,抑郁病人是看不到 颜色的,眼里所有的都是黑灰两色。小洁让售货小姐从玻璃橱窗拿出红皮裤,从试 衣间里再出来时,小洁下身的红皮裤格外养眼,也显得她十分挺拔,裹着的长腿亭 亭玉立。高动易居然看到了颜色,连说不错,真的很合身呢。小洁说,那你就掏钱 吧,两千六百块。高动易以为小洁在开玩笑,随口说,没问题,两万六千块我都给 你掏。小洁在高动易身边来回扭摆着,像是时装模特表演,她瞪着眼睛说,我可是 认真说的。高动易一愣,迅速盘算着自己口袋里的信用卡和钱够不够。小洁看着尴 尬的高动易,叉着腰,不动声色地等着,倒弄得高动易恨不得钻个地缝溜走。小洁 笑了笑,挥挥手说算了,不难为你了,但我要告诉你,男人要想得到女人的青睐得 付出代价。说着,回试衣间里把红皮裤脱下来,让售货小姐重新挂在玻璃橱窗里。 小洁不悦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是你拿不出来,是你不会为我拿。你这人活得 很现实,很官场。又想吃葡萄,又怕葡萄酸。高动易不乐意了,他问小洁,你找我 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小洁笑了,说,知道我前夫找你麻烦了,你要杀了他,我 不是慰问你吗?好,我请你吃饭,还要告诉你一件好事。 天慢慢黑下来,街道的灯光如昼,车流如河。 高动易和小洁在街头走着,转了好几家饭馆,小洁都觉得不好。不是人多,就 是里面的卫生太差。高动易的肚子一直在叫唤,好不容易小洁点中了一家川菜馆, 小洁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嚷着要喝酒。于是,小洁和高动易面对面自饮自斟。小洁 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十三年前,老馆长带着刘副馆长去了 一趟东欧,也就是捷克、匈牙利和克罗地亚,最后是从俄罗斯莫斯科回来的。高动 易喝着酒,不在意地说,这件事我知道呀,不是淘货去了吗?小洁卖个关子问,那 你知道最后结果吗?高动易不肩地说,不就是弄了几张俄罗斯三流画家的油画吗, 放在库房。小洁说,你错了,他们带回来三十几幅流传到东欧的字画,据说很珍贵。 高动易站了起来,脸色愕然,这么大的事情我不知道呀。小洁说,当时花了人民币 一百二十万。老馆长告诉我,这笔钱谁也不能说,就是我死了也烂你肚子里。高动 易有些亢奋,问,现在放在哪了?小洁说,在银行保险库房里藏着,是老馆长负责, 刘副馆长具体办的。高动易觉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在松动,他没看过这三十几幅画, 但他凭借直觉知道现在要上千万了。高动易喝多了,喝得清气下降,浊气上升。小 洁大声地说,我把这么保密的事情告诉你了,你这么对待你,这可是你的救命稻草 懂不懂啊!高动易笑眯眯地问,你想怎么样啊?要什么呢?小洁撇着嘴回答,你怎 么不知道好好对我呢?高动易醉醺醺地说,那好,晚上找个旅馆,看看我能不能好 好对你。小洁站起来,说,那就走。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走着,老婆一个电话打进来, 问高动易在哪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呀,是不是跟哪个小妖精在一起呢!高动易顿 时清醒过来,觉得本来很灿烂的夜空又开始变得雾气沉沉。 小洁还继续走着,挥舞着手臂,像是伸手朝夜空要拿走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