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头从村里晃荡晃荡出来向村口大樟树走来时,村人一下子噤口了,都朝他看, 默着。 村长老毛轻声提醒,说做出那种事,这种人恶,放尿都跟他隔田岸,远点好。 刁治保说,他都放出风了,说明年要竞选村长哩,当了村长…… 声音突然轻下去,将半句话咽下肚。看去,大头已快到跟前了,笑眯眯的。村 人就低下头去。刹时一片肃静,惟有鸟儿在大樟树上叽啁。 今年麦子收成好哩!大头说,算是招呼。 好哩,是好哩。村人们似醒过来,稀稀拉拉地附和。又都僵僵地笑,鼻子咝咝 吸起气来。 果然就嗅到了山风徐徐送过来的麦子成熟的气息,甜腻腻,香喷喷的,很醉人。 村人绽开脸,呆板地一笑。由于一平,没心思的村人经大头提醒,这么多天来第一 次嗅到了麦子成熟的气息。 大头已站在了村人跟前。大头是看见村人都坐在大樟树下才过来的。大头笑道, 都说些什么哩,好热闹啊。 没有人应他,都不看他,低下头去。大头就觉得无趣,搭讪着笑道,都做菩萨 啊,嘿嘿。 这话让村人震慑了一下。村长老毛遂抬起头,一笑。村长老毛笑得很呆板,他 觉得好像有人扯着脸皮不让他笑,可他还是得努力笑一笑,纯粹是为了应付。 村长老毛说,说麦子呢。村人就附和,说麦子呢,说麦子呢。大头又笑着重复, 说今年麦子收成好哩。 村长老毛突然为自己的软弱发臊,也为村人的软弱发臊。村长老毛想,都这样, 人家才骑到你头上放尿拉屎哩。可村长老毛又想,人家有宋片警,靠山硬啊,胳膊 能扭过大腿? 一平刚住进医院那会儿,大头躲了,没处找,前阵子才回村,哪个也不怕了, 尾巴翘上了天。 现在,大头掏出烟来,一个个撒过去,撒到村人跟前。村人只好接了,点不好, 不点也不好,木木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大头就笑了,将打火机凑上去,一一给 点了。村人抽着烟,默默的,又觉着很不是味。大头笑道,村长刁治保,村里派出 去找一平的,可有回头消息么? 村长老毛和刁治保都扭开头,没应他。大头又笑,说这个一平哩,能去了哪里 呢?真是!部队呆了几年,人都呆木了,脑子死板得一点不开窍,跟不上时代发展 。 村人仍默着。 大头就接着说,这个一平哩,不就是签个名字么?名字一签,又不影响他前途! 他就不想想,他家会得些什么好处,村里人呢,又会得些什么好处。这不,首先是 正火赛儿几个,关了几个月,如今出来了,自由了,是不是?他呀,吕一平三字就 那么金贵?再不签,正火赛儿几个可是要重新进去,村里哪家都逃不脱罚款哩…… 村人还是默着。 村口大樟树下静极了,静得让人心头堵得慌,感觉到一种窒息的难受。 大头就觉着无趣,讪讪地丢下一句话,说我可是为大家好啊,依我看,一平也 太自私了,这么做,太对不起村里人嘛! 大头走后,好一阵,村长老毛才突然说,是一平自私,还是村里人自私?是一 平对不起村里人,还是村里人对不起一平?你们说,你们说说! 哪个也没有说。村长老毛的话,像锤一样敲在村人们心头,重重的,震撼得村 人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