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后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在拥有了雅如后,郝子江原形毕露,他除了有一张 巧稳中有降如簧的嘴巴外别无是处。一个不思进取胸无大志的男人,哪怕仅有一份 责任感或许也会为雅如接受,但非常遗憾,郝子江连这最起码的一点都不具备,尤 其是在有了儿子后,他每日无所事事,好像喝酒是他生活中的种,有时甚至大打出 手。雅如曾试图改变这种糟糕的生活局面,初时,她对郝子江身上的劣迹总是遁遁 善诱,她想改变他,使他最起码成为一个有首先有教养的男人。然而,很快她就意 识到这是徒劳的,每次给她带来的则是更深的苦恼和伤害。道不同不相为谋,俩人 既不同德亦不同心,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在他们之际间是很难逾越很难掘掉的。在各 种努力均以失败告终后,雅如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傻最蠢最笨的女人了,她简直 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才好。她放弃了。她平静了。可想而知,这种日子让 人感到有多么沈郁多么的颓丧多么的不尽如人意。恨郝子江恨自己,更恨那个使她 丢失一生幸福的夜晚。但一切终已成为过去成为现实,自己酿的水加了漂白粉一样。 酸涩地过着。令雅如痛苦的是,蓝天下的那片" 青纱帐" 始终霓虹灯似的在她眼前 闪烁。 朝阳终究是她忘不掉的过去。 雅如的单位这些年一直不景气,郝子江这时也下岗蹲在家,她不想一家人陷入 生活的窘境,于是前年年初输了停薪留职手续,在家门口开了一个服饰店。很快, 这个小店以雅如独特的审美眼光和经营方式拥有了许多回头客户,很红火。去年仲 秋之际,她在离家近一百公里处的邻市阿城市巨繁华地带以贷款的形式承租了一幢 大酒店。闲居在家的郝子江这时才重新审视起这个当年他只图漂亮不择手段弄到手 的老婆来,看来她不仅是花瓶,原来还可以做钞票印制机呢。 郝子江忽然变得温顺起来,他关心雅如亲儿子,后来,以关心雅如身体为由, 竟提出要管理酒店来。" 那不行,因为酒店目前还未完全步入正轨。" 雅如断然说。 雅如恍然明白,原一类" 项庄舞俞,意在沛公" ,他并非是悔过改新啊!她想 了想,无论郝子江怎样可恶,他毕竟是儿子的父亲呀,那个准备盘出去的服饰店莫 不如交给他算了,好歹也让这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有点正事干。她说服郝子江,以高 薪聘请自己的朋友贾小琳帮忙来打理,目的是店里有个明白人能让她放心。 周末的一个傍晚,雅如终于狠心放下酒店的生意,开车回到自己的城市。自从 酒店开张后,她无暇顾及儿子,郝子江又不愿带,只得将儿子放到父母那里。儿子 很乖,学习知道用功,是她心中慰藉。告别爸妈和儿子,雅如回到自己家时,业已 午夜时分了。郝子江没在家,她打他的手机问他在哪里,郝子江说进的货刚卸完正 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什么,雅如没告诉他自己业已回来,草草洗涮了一下就上床 睡去了。一觉醒来,天色放亮,看着身边整齐的被子,她又拨郝子江手机,但里面 传出" 用户已关机" 的声音。雅如心觉蹊跷,但多日的劳累使她来不及细想什么, 又昏昏睡去。 上午九点多,雅如终于从困乏中醒来,略作收拾,她便去了服饰店。郝子江颇 感意外地问,不是说这几天忙,不回来吗?雅如说临时有事回来办一下。郝子江说 昨晚睡得太晚,他也是刚来。雅如看他一眼,似乎无意问了句从哪来,郝子江想都 没想,随口答" 当然从家来" 就脱掉上衣忙着去柜台前了。雅如本想戳穿他,但想 了想,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她问:" 小琳呢?" " 哦,去送货了。" 雅如随意在 店里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库房从郝子江的上衣口袋掏出他的汉显寻呼机,发现她不 在的日子里,一串传呼几乎都是一个她熟悉的女人打的。她的心陡地颤了几下,怔 在那里愣起神来。后来,外面客户的说话声惊扰她,她不动声色地告诉郝子江,说 酒店太忙,她可能三五天内回不来。就走了……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雅如猛地推开家门。她看见比她惊恐一万倍的郝子江赤身 裸体站在客厅的中心,手里端着的茶盘上放着两杯红光摇曳的葡萄酒。 雅如预感到屋子里一定有让她触目惊心的一幕,她冷冷地推开郝子江,径直走 进卧室。卧室里橘黄色的台灯发出刺眼的光芒,一个女人旖旎地拥被而坐,看到疾 步进来的雅如,她本能地扯起被子往裸露着的胸脯上遮盖。雅如伸手想拽那女人, 旋即又无力地放下。她的学识及其教养使她不会像市井泼妇那样碰到这种事情大吵 大闹,然后将一对狗男女拖到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曝光。她觉得用不着那样,她和 郝子江的心早巳远离了,或者说从来就没在一起过。既然没有爱,既然没有情,还 在乎什么?还在乎这个家会分崩离析么?只是觉得有些恶心罢了。她努力使自己镇 静下来,以低沉平静的语调用手指着那个女人说:" 你——贾小琳,我要你立刻消 失在我眼前!" " 雅如姐,我……" 贾小琳羞愧得不能自己,惊慌地套上衣服。 " 滚!——" 雅如怒不可遏。 贾小琳狼狈地逃出门去。郝子江" 扑通" 跪在地上:" 雅如我向你发誓,这是 最后一次,念及儿子你原谅我吧。" 郝子江抱着雅如的大腿涕泪横流。 郝子江拙劣的表演令雅如作呕,这是第几次她懒得想也不愿想了,他早已让她 伤透了心,情知是演戏,还会为之所动吗?" 离!离婚!" 雅如决心摆脱这种尴尬 的生活局面。郝子江没了招,最后将一把蒙古刀扎在雅如面前的桌子上:" 你实在 是要离,这把刀会让一切都了结得一干二净!" 雅如怔住。 她绝不相信郝子江会就此收敛流氓恶习,她了解郝子江甚至超过了解自己,这 是个有了钱会更花心更流氓的男人。但同时她也清楚,郝子江不想离婚是他在经济 上目前尚依赖于她,让他舍不得的不过是眼前的利益罢了。不过眼下她也不想闹得 天翻地覆,这个流氓急了真的什么事都会做出来,而酒店生意目前也使她暂时无暇 分心。雅如看一眼桌上闪着寒光的蒙古刀,那刀好像郝子江凸出的金鱼眼似的,咄 咄逼人地注视着她,使她不得不又一次向这个无赖男人妥协。她鄙夷地看他一眼, 摔门而去。 深秋的夜晚,冷风瑟瑟,雅如茕茕孑立在街上。这时她想起朝阳,想起蓝天下 那一片青纱帐。透过寒冷的秋风,雅如的双眼迷蒙了,一丝落寞袭上她的心头。事 业上的奋进使她有时忘掉了生活中的许多不幸,虽然她在经济上人格上是独立的女 人,但感情世界里的漏洞需却要靠精神去填补。她好想靠在哪儿歇息一下,哪怕是 片刻功夫,但哪里又是她休养生息停泊的港湾呢? 除了酒,郝子江恐怕喜欢的就是女人了,尤其是漂亮女人。那年在火车站见到 雅如时,他的眼倏地亮了,发誓一定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曾听肖依说过,雅如 和她的男友相爱很深,他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想,什么深不深的,只要是自己想要 的就要不择手段地去掠取,到手的才是属于自己的。因而那天他竭尽全身之能哄得 雅如开心,一步步将她引上钩,然后趁其不备使其失身。当他和雅如以闪电般的速 度成婚后,他知道自己只是拥有了雅如的身体,而并没赢得她的心。雅如的温文尔 雅以及两入学识上的差异将他俩迅速隔断开来,很快,诸多矛盾暴露无遗。郝子江 骂,老子就是天下第一,想改造我的那个人还没生出来,你他妈就省省吧!就像他 们家乡男人常爱说的那样,到手的女人就是马,任他骑来任他打,该由他来管教女 人,事情怎能本末倒置呢?他将雅如美好的愿望看成是对他的一种束缚。后来,与 雅如的不和谐渐渐使他变得狂躁不安,他觉得家还不如客栈让他感到舒心和随意。 儿子怎么看也不顺眼,好像他就是那个曾经和雅如相爱很深男人的影子一样在他眼 前晃。既然如此,总得要找一个释放口啊,否则积郁在心的不满怎么排遣掉呢?于 是,他只有变本加厉地折磨老婆和孩子。这也是郝子江除了喝酒之外的又一乐趣。 一天晚上,他喝得酒酣耳热,而后便拽着雅如往床上拖。六岁的小遥对爸爸早 已厌恶透顶,就故意把碗筷弄得叮当乱响,以示对爸爸行为的抗拒。不入耳的声响 搅得郝子江情绪大跌,他立刻放下雅如横眉竖目地扯过小遥,拳脚相加将他一顿臭 打,小遥被打得鬼一样哭叫。雅如隐而不发,只是护着小遥。有什么办法呢,如果 不是为了儿子,她还能和这个男人到今天吗? 嚎声中,小遥仍忘不了谴责他的混蛋爸爸:" 爸爸——不要脸,总——总是欺 负妈妈!呜呜……" 郝子江怔了一下,随即操起酒瓶像疯狗一样扑向小遥:" 龟儿 子反了你,还敢骂老子,看老子他妈不劈了你!" 眼看儿子要遭厄运,情急之下, 雅如拼尽力气向郝子江撞去。 狂怒中的郝子江被突如其来的外力击倒,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仰面躺在地上, 一双睅睛让人更感到恶心了。雅如怒向他:" 够了郝子江!你整天喝得烂醉如泥, 不怕影响你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吗?!" 雅如流着泪抱起蜷缩在地的儿子:" 太过 分了,小遥可是你的儿子呀,你竟然下得了手!" 顿了顿,她又呜咽着说," 如果 这样下去,我们还是分开吧!" 郝子江并不为雅如的话所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 恼羞成怒地一把掀翻了桌子:" 反了你臭婆娘,我看不打你不知什么是厉害!" 他 骂着扑过来。 看着杯盘狼藉的一地,小遥吓得忘了哭泣,他瞪着惊恐的一双大眼,怀疑地望 着眼前的一切:这是自己的亲爸爸吗?怎么和电视里的坏蛋一样呢! " 闹吧,闹吧!" 雅如心灰意冷,这种场面究竟有多少次,她已无心再去梳理 再去回忆了,她怜爱地抱起儿子闪身进了屋。 " 臭婆娘,你他妈往哪儿躲!" 郝子江越发来劲儿,抓起地上的碎碗瓷踹开门。 屋子里的母子俩正搂着相互擦眼泪,听到门响同时抬起头,雅如只见眼前倏地 飞过一黑物,便本能地将头一偏,只听咔嚓一声,碎瓷擦着她脑门飞到墙上又弹落 在地。雅如感到头部一热,一股鲜红的血水顿时透过她散乱的头发汩汩流下来,在 雪白的衬衣上浸泅,像红梅花儿一样开在她胸前。 " 血——妈妈!" 小遥惊恐万状地尖叫着。 雅如漠然地看了郝子江一眼,冲儿子凄楚一笑:" 小遥,别怕,咱们去姥姥家 好吗?" 小遥怯怯地看了一眼歪在床上呼呼睡去的男人,使劲点了点头。他早熟的 样子让雅如心里很酸涩。 雅如在伤口处抹了药,收拾妥帖,与儿子一同走出充满血腥味的家。 " 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叫他爸爸了!" 路上小遥天真地对雅如说。 " 傻孩子,可他就是你爸爸呀!" 雅如苦笑看着儿子。 " 爸爸坏!" 小遥将地上的一块石头向远处狠命踢去," 出门让汽车轧死他! " 他用他有限的恶毒语言来诅咒自己的恶魔爸爸。 正是春天的时候,晚风暖暖的,如涓涓细雨一样,打在路旁枝叶繁茂的槐树上, 打在雅如身上。雅如牵着儿子的小手,默默地走着。 " 哼,早晚有一天,我要杀死他!" 突然小遥发出一种与之年龄不相符的凶狠 声音。尽管那是十分稚嫩的童音,雅如还是被惊得一跳。 " 小遥,不许胡说。爸爸有缺点,但无论什么时候他也是你的爸爸。" 雅如蹲 在地上仰头望着儿子说。 " 他老是打我们骂我们,每天除了喝酒他不会干别的,我不承认他是我爸爸! " 小遥固执地一副童年老成的模样。 雅如实在不知道和小遥说什么好。儿子才六岁啊!六岁正是天真烂漫心无邪虑 的年龄,可小遥他…… 雅如的心愈来愈沉重,沉重得像一辆不堪重负的破牛车,在夏天的夜晚中吟唱 出吱吱嘎嘎的旧歌谣。她心中恨恨地:郝子江,你都给了儿子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