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好消息传到了我这儿。那时我正在与分管农业的副市长王光治喝茶。手机 响了三次我没有接,第四次响起我把它关了。其实关机时我看见了是杜鹃红的电话, 我知道,她没有重大事情是不会这样不停地打电话的。但我不能当着副市长的面接 电话,这很不礼貌。我允许手机响四次才关机,是显示我与市长谈话是不与别人讲 话的,这既显示了我的诚恳,又显示了我对市长的尊重。 其实这电话我是非接不可,杜鹃红一定有急事,事再急,总得让我把尊重副市 长的戏演完。一会儿,我借口上卫生间,打开手机回打了杜鹃红的手机。手机里传 来了令我振奋的消息。杜鹃红说王东方来电话说方扬从青海打来电话,说红石头已 经找到,石质与台湾的玫瑰石一样,且色泽更加鲜艳。当地人叫桃花玉。 我说行了,副市长还在包房,完事,我会找你的。 我一脸高兴地回到了包房,茶艺小姐正与王副市长探讨乌龙茶冲泡的知识,看 着王光治与小姐探讨得特别认真的那样子,我知道这小子肯定不是喜欢茶道,而是 喜欢那小姐低眉娇羞的模样。 这王副市长是刚从团市委书记任上调到市政府的,新官上任三分傲气,还不好 约他出来呢,约了好几次也不见面,后来是省委钟副书记的儿子打电话说与我是朋 友,他才肯出来见面。本来是想把他拉到老兵城,上几个东北美女,让他好好泡一 泡妞的,不想这家伙初次交道,一定要喝茶,我只好同意他的这一雅趣。这小子刚 上任不久,人也才四十出头,比我小八岁。他是有所闻我的水深的,有多深他自然 不清楚,他当然不敢造次,虽然他喜欢美女,也不能一下就色迷迷地原形毕露,总 得留着点什么,初次见面嘛。于是,我们来到了这家全市最好的大观园茶艺馆。这 小子一进门就说,萧总啊,你这个朋友开的茶艺馆,嗯,很豪华,但文气不足呀! 既然取名大观园,就该有红楼文化嘛。你看看这些宇,东一家西一家不成体统嘛, 诗词也不是《红楼梦》里的嘛,你看这些画,一幅鸟的、一幅马的,不成样子嘛! 我看不如把字换成《红楼梦》里的诗词,画,就不用鸟呀,马呀的,换成金陵十二 钗嘛。这包房名也不好嘛,我看也得换,什么奔驰、宝马、林肯的不像话嘛,又不 是汽车展,我看就换成《红楼梦》里的词,多好呀! 看着他一副高雅名士的样子,我心里好笑。他今天总算过足了雅士瘾了,还有 一武士陪着他,不过这武士被他的口语“嘛”字搞得头皮直发麻。我连忙叫迎宾小 姐,说要你们李总出来。一会儿李成方屁颠颠地跑了出来,一边递烟一边拍马屁说, 市长真是高人,太对了,我的手下太脓包了,学问太少,学问太少,明天就换,明 天就换。我这人特别喜欢玩车,手下就用名车来命名包房,这是手下拍我马屁,看 来这马屁还不能随便享受,这是要犯错误的,我这回犯错误大了,如不是市长高明, 我还不明白,感谢市长,感谢市长。说完他一脸笑开了花。我恨不得一脚踢翻李成 方。你他妈的一口一个部下拍你马屁,你不是正在拍副市长马屁吗?还他妈的省去 了副字。马屁拍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儿没你的事了,赶快给老子消失。 我正恶狠狠地想时。李成方一口一个市长请,并高声吩咐迎小姐,带市长去最好的 包房,冲泡最好的茶。然后他给了我一眼色,走了。 我与王光治进了包房,也没有谈绿色基地的事。我们心照不宣,他知道他不让 我搞这个项目是不行的,他也犯不着弄一个竞争对手来与我抢这个项目,那样他会 得罪一大帮人。当然,我也知道纵然力量强大,有很多他知道的大人物在帮我,但 我必须过他这一关,县官不如现管。这一点我们都十分清楚。我小心慎重地对付着 他,他也小心慎重地对待着我。谁都知道对方的底牌,就看怎么打,谁都不会轻易 先亮出来,其实既然知道双方的底牌,亮不亮牌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这主要是一 个心理过程,看谁先沉不住气,直奔主题,亮出那张双方早已明了的底牌。 不过,这次见面,已表示了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都是老头子钟副书记的线, 钟老头分管组织部,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我与钟老头的关系。这次见面不是钟老 头打的招呼,这种招呼怎么能让老头子打呢?只是要钟老头的儿子传了一句话给他。 都是场面上混的人,他怎能不知道这个意义。当然这种事钟老头也不能知道得太多。 他王光治是新上任的副市长,一上来就招商引资成功,为市里人民的食品基地贡献 了力量。我也是自己不愁吃穿了,还得想到人民的菜篮子不够丰富,这才咬紧牙关 投资这么巨大。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嘛,这就不要去惊动一个省委副书记了。 其实我们今天不用谈绿色基地,今天只是先认识认识,亲近亲近。这以后大家 就是一条线上的人,什么事还用得着说清楚吗?说清楚了,就没有水平了。没有了 水平,我们就不可能坐在一起喝茶谈天,我们还没有闲到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喝茶谈 天的雅兴,这不是他妈的疯子吗?有这时间我该干吗干吗去。不认识的人能这么坐 下来,这是一种缘分,这缘分就是那一条长长的线藤,这藤上长满了我与他等众多 的瓜儿,他们都要茁壮成长。 我坐下后,他就不再与茶艺小姐谈茶艺了,一脸高深地说:“萧总,上卫生间 这么久,肯定有什么事吧!” 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精,知道我是去打电话。我说没有什么大事,珠宝公司王经 理说到了一批南非钻石,准备明天上柜,问我留不留一颗,我说当然留一颗最好的。 说到这儿,我不说了,放下手机去拿茶杯喝茶。然后我对茶艺小姐说,我的茶艺水 平很高,我来冲泡冲泡。小姐说好的。她站起来走到了门口拉门出去时又说:先生 有事请按服务灯。我说,好的好的。 我重新换了茶叶,很地道地展示了所有的冲泡过程,把茶汤倒进了杯子,反过 来扣在了茶几上,一会儿取出闻香杯子来,在鼻子下,边闻边转动杯子说:“闻一 闻,这台湾的乌龙茶就是香。” 王光治也拿起杯子来闻,等那茶的清香钻进他的鼻孔透了他的心时。我说: “弟妹去商场拿不方便,明天我要小杜多送几个款式的,她选一选。” 王光治闻声,微微抬了一下头,正好是嘴巴凑在了闻香杯沿上,好像想说什么 话又被杯沿哽咽住了。我知道他也许想说推辞或者谢谢之类的话,话到嘴边又觉得 这两句都没必要。他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钻石的名贵,一根藤上结的 瓜说两家子话,有那个必要吗?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 见该收场了,我拿起了茶杯,把那一点点水喝得声响。当那绿黄绿黄的茶液流 过喉结奔向胃里后又返回上来在喉结上甜甜的痒痒的时候,我伸手按了服务灯。 服务小姐敲门后进来了。 我说:“小姐买单”。 小姐走了。 在这些过程中,我感觉王光治很老成,他没有像一些人,说一些要分别的感谢 之话和许什么愿之话。看来他是个高手,这人官场的水平很高,以后可能还要升。 感谢之话肯定是废话,他没有什么可感谢我的,应该是我感谢他肯来喝茶,许愿之 话更是废话,他许愿和不许愿,这愿也由不得他。他如果今天像一个初次当权而又 忘乎所以的乡巴佬不知天高地厚地乱许愿的昏官,那他最多也就只能长这么大了。 他有水平,看来他是一个健康的瓜,这瓜还要不断地长大。以后得多亲近亲近他, 不能等瓜大了才去亲近。 一会儿,小姐进来说:“一千二百元。”我正要拿钱,小姐又说:“李总说了, 他请客,免单。”李成方这个杂种,他明知道我在这儿喝也是不会付钱的,我说买 单不过是做给王光治看的,这小子干脆就来一个一箭双雕,我的情面给了,王光治 的面子也给了。李成方,你狗日的去老兵城时,看老子不叫吴三良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