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亲最近突发了上街的兴致,以往她们娘儿俩是被人们冷落的对象,自从那女 子被人用担架抬走了以后,那些专事打听别人隐秘为乐的人便与她亲近了起来,她 成了探听那女子情况的惟一正宗渠道,而她却也不自知的将那些人引以为同道,每 天从菜市场回来都带回若干小道消息供晚饭时对柳青传播。柳青便有些省悟:原来 是没有条件,一旦有了条件,深受冷落之苦的母亲居然也会变得如此俗不可耐。 气候反常人亦反常。如果说母亲是因受外来的影响而反常的话,那么柳青是没 来由的反常。其实那女子可以说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自从她走了以后,柳青却时 时在牵挂着她,尤其在夜里,外面一有点声音她便会惊醒,醒来便会蓦然想起她, 希望她能像往常夜里迟归那样推响天井的门,然后迈着软软的脚步缓缓地走向她的 房间。无梦的时候便没完没了的想她背后那些故事,她是极尽了自己的能力对那女 子的生活进行多种猜想的,而更多的是为她祈祷。有人特意向她打听那女子到底是 干什么的,为了使人们不至于往坏处想,便说她是大学生,在外资宾馆里做高级职 员,这也是柳青所能想到最好的最适合那位年轻女子的职业了。 潮热。无眠。自溢。睡着了时便做那种很黄的梦,常常在梦中幻像出自己在小 男人面前的种种无奈情态。她感到痛恨自己,难道真的像返俗的小尼姑守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对那女子背后生活的猜想而使自己出现这种情况?这是没有来由的,柳 青希望自己在天井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与谁都没有关系。 建筑承包商终是带人来了,将那几间房里的东西能拿走的都拿走了。那天柳青 一天没起床,虽然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到了早晨又出现了低热现象,浑身乏力懒得 起身,但那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就是果然不出她所料,承包商还是来清算他的 东西了。这些商人总是点滴不漏,他在这里花费了那么大的人力财力,显然是有他 的小算盘。她听到母亲嗓音颤抖地对承包商说:还没到日期就搬走,这租金怎么算 呵?那承包商没接茬。天井里砰砰啪啪响过一阵,门外一阵汽车马达声后,一切又 归于平静。 夜深了,街上仍然不断有咕咕噜噜的说话声音和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大概是倚 着墙角在呕吐,周围的楼房上人们窗子大开,有人在大声的咳嗽、吐痰,不知是否 有意,那口秽物穿过偌大的空间竟然落在天井里。突然有激烈的音乐轰然响起,随 即大群人的吵闹声更哄抬起了那音乐。柳青突然想起今天像是有结婚的,看来今天 是个好日子。承包商也选在这一天来搬他的东西,商人很讲究黄道吉日。 母亲四处打听有没有人肯再来承租天井里那几间房子,开始的时候她还满有 信心,对人说的时候充分宣扬房屋的条件,将价钱抬得很高,然而一个过程之后, 那些她曾引以为同道的专嚼舌头的女人们告诉她:你快死了那条心思吧,给人一说 那天井,知道的干脆连谈都不谈,不知道的一打听也就不干了;就那天井啊,你就 是再便宜,就是不要钱,别人也不会去住的…… 柳青在天井里总觉得四周的楼上有目光穿过无花果树叶的缝隙向她向这里的每 个角落窥视。这里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诱惑着楼上的人们,尤其是那些男人的目光。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那树上有一种东西挂在枝叶间,若隐若现,待她看明白了顿时怒 从心头起,脸色像她发病时那样潮红潮红的。 难道这天井真的是不祥之地,就那么遭人们唾弃? 房子终是没有再租出去,母亲却真的老了,柳青觉得开始为她的大限而担心。 她抖抖索索地很少出门走动了,柳青便不得不担当起每天下午去菜市场的任务。一 天,那个弃她而去的小男人从一个蔬菜摊子旁边急匆匆地朝她走来,上前扯住她的 衣袖,对她说纪家要重振拍卖行的生意了,有关手续区政府的职能部门快要批下来 了。柳青听了一副怏怏不采的神态令小男人感觉受到了蔑视,也更是一种刺激,不 久一股更盛的谣言四处播散着:纪家就要动手拆房子了,柳青娘儿俩眼看着就要没 地方住了。 纪家是不会将她们赶到街上去的,别忘了,柳青是纪家的什么人。 也别忘了,当年柳青的妈妈是怎样与人家纪家断绝关系的。 现在的拍卖行需要很大的仓库和铺面,人家要深挖地基修地下室,上面起楼房 的,因此不影响柳青娘儿俩住。有人好似知情地说。 谁能说清后辈人与后辈人将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