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米家,家务基本都是米白做。 买菜是米白,做饭是米白,洗碗扫院子也是米白。 这是以前,米白还没有和三保结婚。和三保结婚以后,家务就是三保和米白一 起做了,两人一起买菜,一起洗碗,一起洗衣裳——其实是米白洗,三保看。米白 做事喜欢三保在边上陪她。 米白怀孕后,就颠倒了过来,由三保做,米白看。 但店里活儿多的时候,三保就做不成了,还得米白做。 三保担心。朱凤珍说,瞎担心。我生米红的头天,还坐在缝纫机上呢。 什么意思?难道米白也要做家务做到生产前一天? 米红呢?米红不是闲着吗?三保在米白面前嘀咕。 米白说,米红不会做家务。 买菜都不会? 不会。 洗碗都不会? 不会。 扫地都不会? 不会。 那米红会什么? 米红会什么?米白不知道。米白只知道,在米家,米红、米青都是不做家务的, 米青是苏家弄的状元,要读书,没时间做家务;米红呢,打小让老蛾算过命,是娘 娘命。也不能做家务。有谁见过娘娘还要做家务的? 没见过。娘娘当然不做家务。有那么多宫女太监服侍。梳头是别人,更衣是别 人。天黑了有人掌灯,天热了有人打扇。娘娘自己,什么也不用做,衣来伸手,饭 来张口就是。 状元不住在家里,住在京城,偶尔回来,也是做客,不做家务也就罢了。可娘 娘什么的说法,三保就不以为然了。米红是什么娘娘?就算是,也是打入冷宫的娘 娘,皇帝都不要她了。 三保这么说,米白不高兴了。米红是自己的姐姐,嫡亲嫡亲的姐姐,不兴这么 刻薄她。女人离婚,等于是落难。米红现在就是贵人落难,他们要帮她,不是作践 她。 再说,米白喜欢做家务。米白不喜欢做作业,不喜欢做衣裳。但米白喜欢在厨 房里洗碗,在院子里扫地,喜欢拎了菜篮子到菜市场买萝卜白菜小鱼小虾。她不明 白米青为什么会喜欢看书,书上不就是一行行字吗?黑蚂蚁一样,其实还不如黑蚂 蚁好看呢,黑蚂蚁会排了队上树,会扛饭粒子。而书上的字,会什么?一动不动, 是翘了辫子的蚂蚁。米红也奇怪,喜欢打麻将。打麻将有什么意思?老是那么几个 人,老是那么一些牌,有菜市场热闹繁华吗?菜市场的菜,五颜六色,比花还好看 ;菜市场的小鱼小虾,活蹦乱跳,看了让人满心欢喜。那些菜贩子,可会吆喝呢, 唱歌一样。青菜——青菜——早晨刚摘的带露水的青菜,其实是昨天卖剩的,刚打 了水上去。米白不上当。米白会挑菜呢。萝卜要挑打手的,打手的没空心;蛾眉豆 荚要挑毛茸茸的,毛茸茸的嫩;至于莲藕,要看情况,清炒要挑嫩的,嫩的爽口, 炖汤要挑老的,老的炖起来粉。 米白打小,就开始和米老太太一起逛菜市场,也就是说,在买菜方面,米白练 的是童子功呢。 扫地也是,洗碗也是,米老太太把自己的十八般武艺,一样不落地传给了米白。 米白在老米那儿,是朽木;在朱凤珍那儿,也是朽木;但在米老太太这儿,不 是朽木了,不但不是朽木,而且是一块上好的木头,坚韧,密实,能由了米老太太 在上面雕花刻朵。 米白热爱做家务,做家务就是做花朵呢。 把做家务看作是做花朵,三保还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在米家,他以前是 学徒,没有说话的份儿,现在是倒插门郎婿,还是没有说话的份儿。就是在米白面 前说几句,也没用,米白听不进。米白简直是一匹绸缎,溜光水滑的,再沙的声音 到她那儿,都滑溜一下,过去了,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所以三保也不想白说了。他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在米 家,周瑜多,黄盖少,就米白一个。三保心疼米白,怕被打坏了。 在米家,也就三保心疼米白了。朱凤珍不心疼,她的心,都在娘娘米红那儿, 老米也不心疼,他的心都在状元米青那儿。以前还有米老太太,可米老太太过世了, 疼不着米白了。 而且,最让三保心疼的,是米白自己,都不疼自己。 其实,还有一个人在心疼米白,苏茂盛。 据苏全德说,苏茂盛本来可以当市长郎婿的。市长的小女儿,在银行工作,待 字闺中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如意郎君。也是,金枝玉叶呢,全辛夷谁配得上? 可市长夫人竟然看上苏茂盛了!虽然,市长夫人的意思表达得十分婉转。令郎多大 了?二十六。二十六?好年华呀!我家敏敏,也二十六呢。哪天让他到家里去玩。 年轻人,说不定谈得来。